第7部分(第2/4 頁)
上沒有一點表情的黑人移民官,範妮對他勉強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但那個移民官直直地盯了她一眼,仍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翻開範妮的咖啡面子的護照,在電腦裡啪嗒啪嗒地找著什麼,然後又看了範妮一眼,這一次,範妮感到了他臉上的鄙夷。她想,她的中國護照,就是他可以象沒聽見一樣對待自己的Hello的原因吧。範妮卻不敢對他板著臉,她怕他不讓自己透過移民局檢查。也是在前進夜校的託福班上,她聽說過美國機場的移民官有權拒絕有合法簽證的人進入美國。她儘量拿出自己無辜的樣子,望著他。他的面板是黑色的,但他的樣子卻更象一個歐洲人,他那種防賊似的樣子,象一記耳光一樣打向範妮。
他突然將範妮填的入境卡遞了出來,對範妮說了句什麼,但範妮還是什麼也沒聽懂,她小心陪著笑,說:“Pardon?”
他又說了一遍,可範妮還是什麼也聽不懂,她曉得他說的是英語,可是,不是她學的那種英語。她轉下頭去看他手裡的筆點著的地方,發現自己還是把維爾芬街的地址寫錯了,寫到別的格子裡去了。那黑人移民官從自己桌子上拿出一張空白的表格給她,並示意她先讓到一邊去寫。
範妮回到剛剛想入非非的長桌子前,她小小心心地填好表,站回到外國人通道的隊伍裡。她發現自己原來一點也聽不懂美國式的英語,就象她家洗衣服的安徽小保姆聽不懂上海話那樣。這次她學了乖,不再對移民官說Hello,可將重新填好的表格連同自己的護照交進視窗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臉上不由自主又陪上了笑。那個移民官照樣一點也不理會她,仍舊是防賊那樣的神情,還有勉強藏入那神情裡的不歡迎。就象在上海開往鬧市區的公共汽車上,上海小市民對鄉下人的那種表情。
等範妮拿回敲了一個紅色圖章的護照,經過移民局的關口,到了行李大廳。行李轉檯上,已經有行李轉出來了,花花綠綠的行李帶來了到家的感覺。有人已經取了自己的行李,向海關的閘口走過去。當行李大廳的自動門在海關通道後面開啟的時候,她聽到外面有人驚喜地尖聲大笑,那是親人相逢的聲音。透過海關後面的門,她看到到達大廳裡面花花綠綠的人,牆上慶祝新年的大紅蝴蝶結,還有大玻璃窗外的碧空。範妮才發現自己在發抖,從胃那裡發出的顫抖一直波及到全身,範妮不得不咬緊牙,並握緊自己冰涼的手來控制自己。她不願意失態,所以將緊握的拳頭插到衣袋裡,筆直地站在行李傳送帶旁。和她邊上一起等行李的旅客們相比,她簡直就象沙漠地帶的樹那麼筆直和僵硬。
海關通道後面的自動門因為不斷有旅客出去,而不停地被開啟,一股股熱咖啡的香味撲進來,那是象陽光一樣活生生的香味,安撫著默默發抖的範妮。
範妮在傳送帶上見到了各種各樣漂亮的箱子,那是有錢人的箱子,結實,輕,貼著假日酒店的標誌,有的箱子上貼著花花綠綠的粘紙,是經過了不同航空公司旅行的紀念標示。還有風塵僕僕的背囊,防雨面子的,頂上的帶子緊緊縛著捲成一個筒的地氈,那是做自助旅行的年輕人的行李,他們要的是另一種更自由的生活方式,在行李上就能覺察到,將他們的行李與漂亮箱子放在一起,就能顯出那漂亮箱子的乏味。可要是看到也是風塵僕僕,但象鄉下人那樣勞碌而拘謹的箱子,沉重,粗陋,難看地在拉練上吊著小銅鎖,攔腰綁著加固用的細麻繩,總能在這樣的箱子的什麼地方看到中文字。
就象範妮的箱子一樣。
遠遠的,範妮看到自己的箱子跟在一隻通紅的小箱子後面,那小箱子上面,銀色的拉練象項鍊那樣閃閃發光,而自己的黑箱子,它象米店裡的大米包一樣向自己轉來了,帶著一副闖蕩江湖的潑辣。範妮的臉突然紅了,她恨不得能不要伸手去取自己的箱子。她看到一個金髮的年輕女孩,彎下腰的時候,曲捲的長髮象窗紗一樣拂向前,她伸手取下了那隻紅色箱子,喀噠一聲就拉出了兩條亮晶晶的拉桿。而當自己被綁得象炸藥包一樣的箱子轉到面前的時候,範妮不得不伸手拿下它們。它們簡直比石頭還要重,箱子的把手一拎,就斷開了,象豬耳朵一樣耷拉著,她不得不拉住綁在上面的細麻繩,它們是結實的,可是勒腫了她的手指。她想到了上海街上那些提著大包小包簡陋行李的外地民工,他們和範妮其實是一樣的,行李不是為一次旅行用的,而是自己的全部家當。範妮驚奇地意識到,對紐約來說,自己和到上海的外地民工一樣,是外來的窮人。並不是回家,而是來此地碰自己的運氣。
一定是因為自己的箱子被綁得太奇怪了,海關的人遠遠的就看到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