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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加大音量,奮力說出自己在心裡組織好了的句子。她引用書裡的觀點,甚至引用了《Harvard Business Review》裡的觀點,表示自己有很廣的閱讀面。她努力克服著突如其來的結巴。但她很快聽到,有人在座位上發出悉悉嗦嗦的聲音,有人“乒”的一聲開啟了可樂罐。她知道,那是有人覺得她說的無聊。簡妮自己也覺得,自己的發言是無聊的,平庸的,不雄辯的,不生動的,她看到對面的男生將自己的手指伸到嘴裡,細心地啃起指甲來。這個動作真讓簡妮受打擊。簡妮說不下去了,“Anyway。”她躊躇地說,草草結束了發言。經過一個短暫的安靜,她想那是對她的禮貌,也是對她發言的冷漠。然後,同學們又接著回去討論剛剛被她叉開的問題。
第七章 Individuality(11)
在別人咭咭呱呱的說話聲裡,簡妮先是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再被人注視了。然後,她心裡爬出了一些冰涼的東西,象阿克蘇初冬時帶著冰茬子的水那樣尖銳和寒冷,那是她心裡的失敗感。簡妮對它並不陌生,在學習中,要是考試失利,它就象冰茬子水那樣漫上心頭。學習上的失利,能讓簡妮體會到失敗裡面夾雜著的沒頂般的恐懼。從來就是這樣,她總是在沒頂的恐懼裡奮力掙扎出來。再穿上自信的衣服。簡妮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傷痕累累的,只是穿著衣服的話,就什麼也看不見。簡妮和範妮不同的地方,在於簡妮比範妮更有勇氣面對真
實的自己,她不象範妮那樣只能做鴕鳥。每當失敗感來襲的時候,簡妮都會忍著痛苦,強迫自己睜大眼睛去看那慘不忍睹的現實。把自己釘在那裡不肯輕易離開,直到對自己的厭惡化為反抗的力量。簡妮因此而理解了那些因為失敗而自殺的人,她知道他們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而是因為自己太厭惡自己的失敗了,心中的驕傲不能容忍,只能懲罰自己的生命。簡妮意識到,自己的英文是沒有問題,但現在,英文是大多數同學的母語,他們更沒問題。從此,英文已不再是她的絕對優勢。別人用英語闡述自己的觀點,吸引別人,而自己卻不能。自己拿不出獨立的觀點,可以和同學們比肩。
她意識到,自己成不了經濟系的優等生。她並不怕苦,也不消極,象範妮,無論要怎樣刻苦學習,她都能做到。但是,要做到事事都有自己的觀點,鮮明,而且理性,這不是靠用功就能做到的。簡妮本來靠中國優秀的成績建立起來的自信,還有靠自己家的歷史建立起來的對美國特殊的歸宿感,突然變了質。象夏天沒有放進冰箱裡過夜的切開了的西瓜,在炎熱的天氣裡放壞了,本來汁水飽滿的,嬌嫩的瓜瓤,突然就萎縮下去,象擦過汙水的草紙一樣,讓人連碰都不想碰。她終於感到,美國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對這樣的體會,簡妮很焦慮,而且厭惡,但手足無措。她能感到,自己身上,象夏天變質的西瓜流出汙水一樣,流出了軟弱,畏縮,強顏歡笑的樣子。每次上Seminar,就象在上刑。
在美國的生活也開始讓簡妮覺得窄逼,這是簡妮從前沒想到的。在新疆,雖然家裡其實沒什麼錢,爺爺也不可能資助給他們。但爸爸媽媽在新疆仍舊堅決地維護著心理上富人的優越感,對新疆的糖果,餅乾,菜式,服裝,房間佈置,他們都有諸多挑剔,而且也都有自己的講究。爸爸用兩個舊卡車輪胎做的沙發靠椅,媽媽織的阿爾巴尼亞花紋的粗線毛衣,一直有力地支援著簡妮富人的感覺。在場部中學的教工宿舍裡,王家的生活方式是大家都羨慕的。
在美國,簡妮的功課很緊張,又不想在住處的廚房裡做中國飯,所以,她去學校食堂吃飯。雖然學校食堂價錢上算是優惠的,但簡妮還是覺得太貴。她開始學同學的樣子,到學校的超市的熟肉櫃檯裡去買現做的三明治吃,這樣比在學校食堂吃要省錢。後來,簡妮發現要是自己買麵包,火腿,生菜和西紅柿做三明治,比那更省錢。於是,簡妮就開始這麼做。只是,這樣要好幾天才能吃到一次真正新鮮的三明治,一包吐司吃到最後一天,常常又乾又硬,完全失去了麵包的香味。這樣是比較省錢,但吃得很不舒服,好幾天吃不到熱的食物,簡妮發現自己路過主街那些熱氣騰騰的餐館時,居然象巴普洛夫實驗裡的那條狗一樣口水直流。
為了節約用那些始終能聞到消毒水氣味的錢,大概裡面也有懲罰自己的意思,或者還有要窩膽嘗薪的故意,簡妮要直到自己的極限了,才去學校食堂吃一次飯。學生餐廳在高地上,晚上坐在落地玻璃窗前,能看到遠遠的一片燈光璀璨之處,有人告訴她,那裡就是曼哈頓島。那兩個象雪條一樣的青白色的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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