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可怕的了。
據說有一種最殘酷的刑罰:將一個人關在一間空屋子裡,給他充足的食物、水、空氣、甚至陽光,但不給他任何事做,不給他任何理睬,不給他與任何矛盾和意義發生關係的機會,總之,就這麼讓他活著性命,卻讓他的心神沒有著落沒有個去處,永遠只是度著空洞的時間。據說這刑罰會使任何英雄無一例外地終致發瘋,並在發瘋之前渴望著死亡。
我們在那趟火車上打牌,下棋,聊天,看書,聽各種訊息並在心裡給出自己的評價……依靠這些玩具和遊戲逃過了72小時空白時間的折磨(我們之所以還挺鎮靜,是因為我們知道72小時畢竟不是太久),然後我們下車,頗有凱旋而歸的感覺。其實呢,我們不過是下了一趟小車,又上了一趟大車。地球是一趟大車,在更為廣闊的空間中走;生命是一趟大車,在更為漫長的時間中走。我們落生人間,恰如上了一趟有七八十年乃至更長行程的列車。在這趟車上,有吃的、喝的、空氣、陽光以及活命所需的一切條件。但若在這趟車上光有一副牌一副棋之類的玩意兒就大大地不夠,這一回我們不是要熬三天三夜,而是要度過一生!“無聊”這個詞彙的出現,證明我們有點恐慌;前述那種最殘酷的刑罰,點明瞭我們最大的恐懼並不是死亡,而是漫長而空洞的時間。幸好上帝為我們想得周全,在這趟車上他還為我們預備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各式各樣的矛盾和困阻。這些矛盾和困阻顯示了上帝無比的慈悲。有了它們,漫長的時間就有了變化萬千的內容,我們的心神就有了著落,行動就有了反響,就像下棋就像打牌就像對話等等等等,我們在各種引人入勝的價值系統中尋找著各自喜歡的位置,不管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縱使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我們就都能夠娛樂自己了。謝謝上帝為我們安排得巧妙:想跑,便有距離;想跳,便有引力;想戀愛,便有男人也有女人;想滅欲,便有紅塵也有寺廟;想明鏡高懸,既能招來權門威逼也能贏得百姓稱頌;想堅持真理,既可留一個美名也可落一個橫死;想思考,便有充足的疑問;想創造,便有遼闊的荒寂;想真,便有假的對照;想善,便有惡的推舉;想美,便有醜的烘托;想超凡入聖,便有卑賤庸碌之輩可供嘲笑;想普度眾生,便有眾生無窮無盡的苦難……感謝上帝吧,他給我們各種職業如同給我們各種玩具,他給我們各種意義如同給我們各種遊戲,藉此我們即可擺脫那種最殘酷的刑罰了。
這樣來看,一切職業、事業都是平等的。一切職業、事業,都是人們擺脫時間空洞的方法,都是娛樂自己的玩具,都是互為依存的遊戲夥伴,所以都是平等的,本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如果不是為了我們這種動物所獨具的精神娛樂的需要,其實一切職業、事業都不必,度命本來十分簡單——像一匹狼或一條蟲那樣簡單,單靠了本能就已足夠,反正在終於要結束這一點上我們跟它們沒什麼兩樣。所以我想,一切所謂精英、豪傑、大師、偉人都不該再昧了良心一邊為自己貼金一邊期待著別人的報答,不管是你們為別人做了什麼貢獻,都同時是別人為你們提供了快樂(助人為樂,不是麼?),最好別忘了這個邏輯,不然便有大則欺世小則賣乖之嫌疑。——當然當然,這也不全是壞,正如醜烘托了美,居功自傲者又為虛懷若谷的人提供了快樂的機緣。
2平等,上帝有意賣一個破綻給我們猜?
“一切職業、事業都是平等的”,這恐怕只是一個願望,永遠都只是一個願望。事實上,無論是從酬勞還是從聲譽的角度看,世間的職業、事業是不平等的,從來也沒有平等過,誰也沒有辦法命令它們平等。
要是我們真正理解了上帝的慈悲,我們就應該欣然接受這一事實。上帝無比的慈悲,正在於他給了我們無窮無盡的矛盾和困阻,這就意味了差別的不可抹殺。如果沒有平凡的事業、非凡的事業和更為偉大的事業之區分,就如同一出情節沒有發展的戲劇,就等於是抽去兩極使人類的路線收縮成一個無限小的點,我們娛樂的機緣很快就會趨於零了。這便如何是好呢?因為倘若平等的理想消失,就如同一種沒有方向的遊戲,就等於是抽去一極而使另一極也不能存在,結果還是一樣,我們娛樂的機緣仍會很快消失。我們得想個法子,必須得有個辦法即能夠保住差別又可以挽救平等。於是一個現實主義的戲劇就不得不有一點理想主義的色彩了,寫實的技巧就不得不結合浪漫的手法了,善不僅是真,善還得是美,於是我們說“人的能力有大小,只要如何如何我們的精神就一樣都是偉大的”。這法子好,真的好,一曲理想的歌唱便在一個務實的舞臺上回響了,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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