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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殖的節奏中忽然昇華出愛情的旋律。此一舉巧奪天工,簡直是彌補了上帝的疏漏。不過,也許是上帝有意賣一個破綻期待我們去猜透:在現實的舞臺上不能消滅角色的差別,但在理想的神壇上必須樹立起人的平等。
遊戲 平等 墓地(2)
跟著,麻煩的問題來了:人的平等,是說任何人都應該是平等的嗎?那,我們能夠容忍——譬如說,“四人幫”和焦裕祿是平等的——這樣的觀點嗎?絕對不能!好吧,把問題提得小一點:難道小偷可以與警察畫等號嗎?當然不能。為什麼不能?因為人間這一現實的戲劇要演下去,總得有一個美好的方向,自由的方向,愛的方向,使人能夠期待幸福而不是苦難,乃是這出戏劇的魅力所在(且不去管它是否能夠抵達極樂世界),此魅力倘若消散,不僅觀眾要退席連演員也要逃跑了。所以,必須使劇情朝著那個魅力所繫的方向發展,把一個個細節朝那個方向鋪墊,於是在沿途就留下價值的刻度,警察和小偷便有善惡之分,焦裕祿與“四人幫”便有美醜之別。但是,沒有兇殘、卑下、愚昧,難道可以有勇敢、高尚和英明嗎?沒有假惡醜,難道可以有真善美嗎?總而言之,沒有萬千歧途怎麼會有人間正道呢?“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這是一種常常給我們啟迪的思想。但是,世上本沒有路,是不是抬腿一走便是一條正道呢?當真如此,人生真是一件又簡單又乏味的事了。很可能世上本來有很多路,有人掉進泥潭便使我們發現一條不能再走的路,有人墜落深淵便又使我們發現一條不能再走的路,步入歧途者一多我們的危險就少,所謂“沉舟側畔千帆過”,於泥潭和深淵之側就容易尋找正道了。這樣看來,證明歧途和尋找正道即便不可等同,至少是一樣地重要了。這樣一想,我彷彿看見:警察押解著小偷,馬克思怒斥著希特勒(儘管他們不是同時代的人),凡人、偉人、罪人共同為我們走出了一條崎嶇但是通向光明的路,共同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對稱因而分明的價值座標,共同為這出人間戲劇貢獻了魅力。
我想,任何小偷,都沒有理由說他生來就配做一個被押解的角色吧?相信存在決定意識的唯物主義者,想必更能同意這種理解。這出人間戲劇啊,要說上帝的指令碼策劃得很周密,這我信。但要說上帝很公正,我卻懷疑。不管是在舞臺的小世界,還是在世界的大舞臺,沒有矛盾沒有衝突便沒有戲劇,沒有壞蛋們的難受之時便沒有好人們的開心之日,這很好。但是誰應該做壞蛋?誰應該做丑角?憑什麼?根據什麼究竟根據什麼?偶然。我們只能說這純粹是偶然的挑選,跟中彩差不多。但是生活的戲劇中必然地有著善與惡、對與錯,也必然地需要著這樣的差別和衝突,於是這個偶然的中選者就必然地要在我們之中產生,碰上誰誰就自認倒黴吧。那麼這些倒黴的中選者自己受著懲罰和唾罵而使別人找到了快樂和光榮,不也有點捨己為人的意思嗎?當然他們並無此初衷。當然也不能僅憑效果就給他們獎勵。對極了,為了人類美好方向的需要,為了現世戲劇的魅力之需要,我們不僅不能給他們獎勵而且必須要給他們恰當的懲罰。殺一儆百有時也是必要的,否則如何標明那是一條罪惡的歧途呢?但是,在俗界的法場上把他們處決的同時,也應當設一個神壇為他們祭祀。當正義的勝利給我們帶來光榮和喜悅,我們有必要以全人類的名義,對這些最不幸的罪人表示真心的同情(有理由認為,他們比那些為了真理而捐軀的人更不幸),給這些以死為我們標明瞭歧途的人以痛心的紀念(儘管他們是無意的)。我們會想起他們天真的童年,想起他們本來無邪的靈魂,想起如果不是他們被選中就得是我們之中的誰被選中,如果他們沒被選中他們也會站在我們中間。我們虔誠地為他們祈禱為他們超度吧,希望他們來世交好運(如果有來世的話),恰恰被選去做那可敬可愛的角色。我聽說過有這樣的人,他們向二次大戰中犧牲的英雄默哀,他們也向那場戰爭中戰死的罪人默哀。這件事永遠令我感動。這才真正是懂得了歷史,真正懷有博大的愛心和深重的悲憫。這樣人類就再一次彌補了上帝的疏漏(如果不是上帝有意賣一個破綻留給我們去參悟的話),使人人平等的理想更加光芒四射。
在人間的舞臺上,英雄、凡人、罪人是不能平等的。那,現在我們以人人平等為由所祭祀的,是不是抽象的人呢?因而是不是一種譁眾取寵的虛偽呢?是抽象的人,但並不是譁眾取寵的虛偽;抽象的人不一定要真,正如理想,美就行,抽象的人是人類為自己描繪的方向。那麼,這種不現實的人人平等又有什麼用呢,不是吃飽了撐的瞎扯淡嗎?一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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