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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所以對“一尺酒店”在一年之內發生的巨大變化就不必贅述。請原諒,允許我再回頭說幾句,趕在他老人家的夫人回上海之前,酒國市已為兩位仙女在市中心的水上公園附近,蓋了一棟小巧的樓房,還為這姐妹倆每人購買了一輛“菲亞特”牌小汽車。進門時不知諸位注意到了沒有,那兩輛“菲亞特”就停在那株老石榴樹下的空地上。
一位穿紅衣戴紅帽的引座員迎著我們走過來了。他身軀的大小與一位兩歲左右的嬰兒相仿,臉上的五官搭配得很緊湊,基本也是兒童的五官比例。他走起路來有些搖晃,踩著深厚的地毯,他的屁股扭來扭去,頗似一隻在淤泥中行走的小鴨子。他引導著我們,如同一條肥胖的小狗引導著一群盲人。
我們踏著漆成醬紅色的松木板樓梯,爬到樓上,小紅孩推開一扇門,側身立在門邊,像指揮交通的警察叔叔一樣,左臂彎曲在胸前,右臂伸直在體側,兩隻手掌挺直,左掌心朝裡。右掌心朝外,兩隻手掌指示著同一個方向:葡萄廳。
請進吧,親愛的朋友們,不要客氣。我們是貴賓,葡萄廳是雅座。在你們只顧打量從天花板上懸垂下來的穗穗葡萄時,我偶然看了一眼這引座的小傢伙,他那雙一直是笑眯眯、傻哈哈的眼睛,正對著我們放射毒辣的光芒,這光芒似餵飽了毒汁的箭頭,射到哪裡哪裡腐爛,我的雙眼一陣刺痛,一時間就像瞎子一樣。
在短暫的黑暗中,我不由地心驚肉跳,在《肉孩》和《神童》中我虛構出來的那位包裹在紅旗裡的小妖精,竟活脫脫地站在了我的面前,並且還用那雙陰整的眼睛看著我。就是他,就是他。細細的睛,又大又厚的耳朵,捲曲的頭髮,二尺左右的身軀。我在《神童》裡,詳細描述了他在烹飪學院特別食品收購部裡策劃、領導暴亂的全部過程,在那篇文章裡,我幾乎把他寫成了一個小小的陰謀專家、一個運籌帷幄的天才。我只寫到他領導著孩子打死看管他們的“禿鷹”、四散躲藏在校園內便擱了筆,按照我的構思,一起參加暴動的孩子們,一無遺漏地被捉拿歸案,送到我岳母領導的烹調研究中心裡去,等待著被烹、被蒸、被紅燒。惟有小妖精從烹飪學院的陰溝裡鑽了出來,落在一群從陰溝裡打撈食物充飢的乞丐手中,然後再開始他的傳奇生涯。可是他並不服從我的調遣,他從我的小說裡叛逃出來,加入了餘一尺領導的侏儒隊伍,他穿著猩紅的呢絨制服,脖子上扎著潔白的蝴蝶結,頭上扣著猩紅的呢絨船狀小帽,足登著黑油油的漆皮鞋,出現在我的面前。
無論發生什麼變故,我也不能冷落客人,壓制著內心深處的狂濤巨瀾,我讓笑容掛在臉上,與你們一起入座。柔軟的座椅,潔白的桌布,奪目的鮮花,輕鬆的音樂,佔有了我們的感覺。有必要插一句:這侏儒酒店的桌椅很矮,矮得令人舒適。一位小鳥般的女服務員端著一盤消過毒的方塊毛巾走過來。她身體柔弱。端著一盤毛巾顯得很吃力,令人心生憐愛。這時,小妖精不見了,他完成了任務應該走,應該去為新來的客人引座,這本是情理中事,但我總認為他的消失暗藏著險惡的陰謀。
朋友們,為了實現“價格八折”,請你們坐等一會兒,我去見見我的老朋友餘一尺。你們在這裡,可以抽菸喝茶聽音樂,可以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觀看後院的情景。
讀者諸君,我原本想與你們一起共進豐盛驢餐,但店小人多,坐在葡萄廳裡的只有九位,真是抱歉萬分。但我們的一行一動,都應該公開,否則便是心懷鬼胎。我在這店裡是輕車熟路,找到餘一尺十分容易。推開辦公室的門,才知道來的不是時候——我的老朋友餘一尺,正站在他那張辦公桌上,與一位豐臀高乳的女人接吻——對不起,十分對不起,我連聲道歉著,對不起,我忘記了敲門求進的起碼禮儀。
餘一尺從辦公桌上跳下來,動作輕捷,宛若一隻狸貓。看著我的窘態,他幽默生動的小臉蛋子綻開笑容,尖聲尖氣地說:
“酒博士,是你這個小傢伙,那猿酒研究的怎麼樣了?可別誤了猿酒節,你那個老丈人也是個糊塗蟲,跑到猴山去和猴子住在一起……”
他的話滔滔不絕,令人厭煩,但由於我是來求他,只能耐著性子聽,臉上還要裝出聚精會神的表情。一直等他說完,我才說:
“我約了幾個朋友來吃驢……”
餘一尺站起來,走到那個女人面前。他的頭頂恰好齊著那女人的膝蓋。那女人非常漂亮,不像黃花姑娘,一派少婦風韻,兩片肥嘟嘟的唇上,沾著一些粘液,好像剛剛生嚼過一隻蝸牛。他舉手拍拍她的屁股下沿,說:
“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