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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二百盧布。比加索夫拜訪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的次數比先前少多了;羅亭的存在給他造成了一種壓力。當然,感到這種壓力的並非比加索夫一個人。
“我不喜歡這位才子,”他經常這樣說,“說話裝腔作勢,活脫脫是俄國小說中的英雄,一說到‘我’便洋洋得意地停頓一下……‘我怎麼樣,我怎麼樣’……盡用些拖泥帶水的詞語。你打個噴嚏,他會馬上證明你為什麼打噴嚏而不是咳嗽……他誇獎你就好像在給你升官晉爵……假如他責備自己,那就把自己罵得一文不值,你還以為他今後再也沒有臉活在這世界上呢。根本不是那回事!他反而高興得像喝了伏特加。”
潘達列夫斯基有點怕羅亭,因此儘量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沃倫採夫和他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關係。羅亭稱他為騎士,人前背後抬舉他,可是沃倫採夫總也無法喜歡他。每當羅亭當面稱讚他的長處時,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到厭煩和惱怒。“莫非他在嘲笑我?”他想,於是心中升起一股敵意。沃倫採夫儘量剋制自己,但因為娜塔裡婭的緣故,還是免不了要爐火中燒。至於羅亭本人,雖然他每次都熱情歡迎沃倫採夫,稱他為騎士,還向他借錢,實際上對他未必有什麼好感。很難斷定他們友好地彼此握手並互相注視著對方眼睛的時候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
巴西斯托夫依然對羅亭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的每一句話都心領神會。羅亭卻很少注意到他。有一次和他度過了一個早晨,給他分析了種種具有世界意義的重大問題和任務,使他欣喜若狂,但是後來又不顧不管了……顯然,他所謂要尋找純潔而忠誠的心靈,也只是口頭上說說罷了。對於近來經常拜訪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的列日涅夫,羅亭甚至不跟他爭論,似乎在迴避他。列日涅夫對他也很冷淡,不過他還沒有對羅亭發表結論性意見,這使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非常納悶。她崇拜羅亭,但又信賴列日涅夫。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家所有的人都對羅亭百依百順,他的任何一個微小的願望都能得到滿足。每天的日程安排都取決於他,每一次遊樂活動也都少不了他。不過,對於種種心血來潮的出遊或者異想天開的娛樂他並不熱心,參加這些活動就像成年人參加孩子們的遊戲一樣,帶著一種略感無聊的遷就心情。然而他又參與所有的事情:跟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討論管理田莊、教育子女、處理家務等等事務性問題;聽她談種種設想,直至瑣碎的細節,他也不厭其煩;還提出各種改進的措施和新的方案。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口頭上對他的意見大加讚賞——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在經營管理方面,她聽從管家的意見,管家是個上了年紀的獨眼小俄羅斯人,善良而狡猾的傢伙。“還是老辦法管用”——他經常這樣說,臉上露出平靜的微笑,眨巴著那隻獨眼。
除了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羅亭和娜塔裡婭談話的次數最多,時間最長。他偷偷地借書給她看,向她透露自己的種種計劃,把自己準備撰寫的文章和著作的開頭幾頁念給她聽。娜塔裡婭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不過羅亭似乎不太在乎她是否領會了他的意圖,只要她聽就行。他和娜塔裡婭接近並不完全符合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的心意。“不過麼,”她想,“在鄉間讓他們閒扯一通也好。女孩子麼,總會逗他高興的,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她多少還會長點見識……到了彼得堡我會把這一切都糾正過來的……”
達麗婭.米哈依洛芙娜想錯了。娜塔裡婭並不像小女孩那樣跟羅亭閒扯:她如飢似渴地聽他說話,努力領會其中的含義,她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疑慮說出來讓他評判;他成了她的導師,她的領袖。到目前為止,熱血還只在她的腦袋裡沸騰……可是年輕人的熱血不可能長時間地只在腦袋裡沸騰。在花園的長椅上,在梣樹的輕影下,羅亭為她朗讀歌德的《浮士德》,霍夫曼①的小說,或者貝蒂娜②的《書簡》,或者諾瓦里斯③的詩歌,不時停下來為她講解疑難之處,這對娜塔裡婭是多麼甜蜜的時刻啊!就像我國的所有貴族小姐一樣,她德語說得不好,可是能聽懂,而羅亭整個身心都沉醉在德國的詩歌中,沉醉在充滿浪漫情調和哲理氣息的日爾曼天地中,並且把娜塔裡婭帶進了這個神秘的世界。這個陌生而美麗的世界漸漸展現在她的眼前,奇妙的形象,新奇而光輝的思想,猶如淙淙的泉水從羅亭手裡的書本上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心靈;在她那被種種偉大的感情激起的崇高的喜悅所震撼的心靈中,一股欣喜若狂的神聖之火悄悄地在燃燒、蔓延……
① 霍夫曼(1776…1822),德國小說家。
② 貝蒂娜(1785…1854),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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