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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些外國士兵把我們裝上帶篷卡車,運往這塵世的盡頭,這我們再也不能走到更遠的地方,我就知道我再也不能看見我所喜愛著的一切了。那些在海上飄動著的漁船啊,那些海鷗和鵜鶘,都上哪兒去了呢?
那些孩子蜷縮在茅屋的陰影裡,一動不動。就像是沒有人在意的野狗,在他們的目光中,我看見了自己的衰老,我自己生命的盡頭。我日漸消瘦,皺紋叢生的臉,我日漸乾枯的面板,還有我的這頭頭髮,以前曾是邢麼美麗,長長的一直蓋到腰間,像一匹絲綢,現在卻又幹又澀,亂蓬蓬的,打著結,滿是灰塵和荊棘,而且長滿了蝨子,我的身體也越來越輕了,還有我的手和腳,黑黑的,經脈突出,彷彿那種老婦人的手和腳。
有很長很長時間,奴尚難民營的人都沒有見過鏡子了。那些士兵在檢查我們行李的時候拿去了所有有可能做武器的東西:刀子,剪刀,還有便是鏡子。他們是害怕我們用這些東西來傷害他們呢,還是害怕我們用這些東西來傷害自己?
以前我從來投有想到過鏡子的同題。看到自己的臉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現在,我知道沒有了鏡子,生活就不一樣了,我們也不再是我們自己。也許那些拿走我們鏡子計程車兵也知道這一點?也許他們已經設想到我們會滿懷焦慮地望著別人的臉,想在別人的身上猜度出自己的模樣,從別人的臉上回憶起我們自己,我們自己的名字?
在奴尚難民營所度過的每一天,每一星期,都會進來新的成員,男的,女的,還有孩子。
現在我想起我們的烏伊雅姨媽是怎麼來的了。雖然她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她是在我後面兩三天才到的,和阿爾蓋次的難民一道來的,我喊她姨媽是因為我很喜歡她,她就像是我真正的親人。和我一樣,她也是坐著聯合國的帶篷卡車來的。她只帶了一件行李,那是一臺鞋紉機。由於她沒有房子,我便把她領到我單獨居住的木板房單來,房子正好位於難民營的石山腳下。她最後一個從卡車上下來,而她是那麼特別,我一眼就在隊伍的最後認出了她,她威嚴莊重,在我們這些被幾天以來的經歷弄得疲憊不堪的人中顯得那麼神采奕奕。地立於灰塵之中,那側影是那麼讓人放心,讓人覺得她真的很能幹。她穿著傳統服裝,是一件長長的淺色的加拉比,黑色的長褲,臉蒙著白紗,嵌銅的涼鞋。那些新來的人都抬好了行李,向難民營中央走去,想要找一處遮陽的地方,一座房子。外國人的帶篷卡車又離開往圖爾甘的方向去了,捲起一團塵雲。而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縫紉機旁,好像在等另一輛卡車來把她帶到更遠的地方去。接著,她在所有那些注視著她的孩子中選擇了我,也許因為我是最大的,她對我說:“我的孩子,能給我指下路嗎?”她是這樣說的,用了這個詞,她對我說,我的孩子,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喊她阿瑪的,就是姨媽的意思,就像她到奴尚難民營來就是為了看我,就像我一直等的就是她。
她在茅屋裡摘下了面紗,我真的是很喜歡她的那張臉。她有著古銅色的面板,她的雙眼閃著奇怪的光芒,那裡面好像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她看著我的時候,那日光是那麼平靜,可是我卻被攪亂了。也許她能夠看到人與事以外的東西,就像有的盲人那樣。
阿瑪在我獨自居住的茅屋裡安頓下來。她把她的縫紉機放好,縫紉機外面那層包裝布已經滿是灰塵,破爛不堪了。她選擇了靠近門邊的那個位置。她就裹一張床單睡在地上,然後她把床單邊都掖得緊緊的,讓自己的身子整個兒地消失在裡面。白天,準備好飯以後.她經常踩著地的縫紉機.幫人們補衣服.人們拿得出什麼就付給她點什麼作為報答,食物,香菸,但是從來沒有人付錢,因為在這裡,在我們的難民營裡,錢根本沒有用。只要有線她就會幹活。別的女人給她送來麵包,糖,茶葉,或是橄欖。但有的時候,她們除了對她說聲謝謝,什麼也不能給她,可這對她來說也足夠了。
而夜晚,由於她講的故事,一切變得很沒。有時,就這樣,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反正在午後將盡時分,太陽西沉,消失在大海那邊那一抹薄霧之後,或是恰好相反,風把雲都驅散了,天重新澄澈清朗起來,一彎腰刀似的新月掛在了天邊,阿瑪就開始講神靈的故事了。她知道這一點,她感覺到了,只有夜晚才適合講故事。她在我面前坐下來,雙眼閃耀著奇怪的光芒,她說:“聽好,我要給你講個神靈的故事。”她認識那些神靈,她看見過他們,她說他們就像是一叢叢紅色的火焰,夜間會在沙漠裡翩翩起舞。白天,人們從來不能夠看見他們,光線很強的時候,他們就會隱身。但是夜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