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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猶太人嗎?”加斯帕里尼問道。艾斯苔爾望著他,好像沒有聽懂他的問題似的。“說呀。這是真的嗎,你是猶太人嗎?”小男孩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臉上突然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同情,艾斯苔爾很快回答道,語調裡簡直有點憤怒;“我?不!不!”加斯帕里尼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緩和下來。他接著又說:“我爸爸說,如果德國人來了,他們會把所有的猶太人都殺光。”突然,艾斯苔爾感到心跳加快了,血在頸間和太陽穴的動脈裡奔湧,“突突”地疼。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雙眼盛滿了淚水。是因為撒了謊。她聽見小男孩緩緩的,堅決的聲音,然後是她自己的,在重複,在迴響;“我?不!不!”恐懼,或者是一種痛苦浸滿了她的眼睛。在麥田上方,天藍得幾乎發黑,陽光反射在鐮刀上,還有山石上。透過她的裙子,太陽灼燃著她的背,她的雙肩。稍遠處,在田間,衣衫襤褸的女人和孩子還在貪婪地翻揀著麥茬,指頭被刺得血淋淋的。
艾斯苔爾什麼也沒有說,一下子站起身來就走,起初還是在走,麥茬在她的帆布鞋裡磨打著。男孩略顯嘶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艾蓮娜!艾蓮娜!等等我!你上哪兒去?”馬車還都在公路上等著裝麥,艾斯苔爾轉上公路後,就開始跑起來,朝著村了的方向沒命地跑。她跑著,沒有回一下頭,沒有停一秒鐘,她想著後面彷彿是有一隻瘋狗在追,好跑得再快些。山谷的涼風掠過她的身體,與麥田裡的熱浪比起來,好像有水的感覺。
她跑著,一直跑到渾身發騰,跑到呼吸不了為止。然後地在路邊坐下來,一切靜得怕人。一輛卡車駛過,是義大利憲兵的卡車,捲起一陣藍煙滾滾而來。義大利人很快把她拋在身後,又過了一小會兒,她下了山坡,回到村裡的廣場上。她沒有把這一切告訴媽媽,在山坡下,人們在收割。她的嘴巴里一直都留有麥粒的那種酸酸的味道,好久好久。
有一天,義大利人還是帶走了費恩先生的鋼琴,一大清早,下著雨。訊息很快傳播開來,雖然人們還沒太鬧清究竟是怎麼回事。村罩的孩子全都在那兒,還有繫著圍裙的老婦人,以及因為下雨穿上了冬天的皮里長袍的猶太人。就這樣,那件神奇的黑光鋥亮的傢什,連同原先擺在它上面的鑄成魔鬼狀的銅燭臺被四個穿制服的義大利憲兵帶走了,開始沿著村裡的街衙往廣場那兒去。艾斯苔爾望著這支奇怪的隊伍,鋼琴閃著幽光,前後搖動著,彷彿是一隻巨大的棺材,還有義大利憲兵帽子上的黑色羽毛,也隨著鋼琴的搖動一晃一晃的。好幾次,憲兵都不得不停下來喘喘氣,而每回他們把鋼琴擱下來,鋼琴硌在街石上,琴絃總是發出一陣長長的震顫,彷彿是在呻吟。
就在這一天,艾斯苔爾第一次得以和拉歇爾說上話。她遠遠地隨著這支隊伍,後來她看見了費恩先生的身影,也在雨中溯街而上。艾斯苔爾藏在一個門洞裡等他,而拉歇爾恰好在她身邊停下。雨點打溼了拉歇爾那一頭美麗的紅髮,順著她的臉流了下來,彷彿淚水一般。或許是為這淚水艾斯苔爾想要做她的朋友。但是鋼琴已經誚失在街衢的高處,朝著終點旅館的那個方向。費恩先生從她們身邊經過,卻沒有看見她們,他的臉有一種奇怪的蒼白,不知是由於憤怒還是雨水皺成一團。他灰色的山羊鬍子顫動著,也許是在用自己的語言詛咒那些義大利憲兵。那場景有點滑稽,可又是那麼憂傷,艾斯苔爾感到喉嚨口一陣發緊,因為她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是戰爭。戰爭進行的時候,那些男人,那些戴著滑稽的羽飾帽子的義大利憲兵和警察就敢到費恩先生家抬走鋼琴,抬到旅館的飯廳裡擊。然而這架鋼琴,費恩先生把它看得比生命裡所有的一切都要重,這是他生活中留下的惟一的東西。
拉歇爾沿街而上,朝廣場走去,艾斯苔爾就走在她的身邊。到了廣場上,她們躲在一棵梧桐樹的樹苗下,然後妯們望著落下的雨點。拉歇爾開口說話的時候,唇邊有一小團淡淡的水汽。雖然出了鋼琴的事,艾斯苔爾還是挺高興的,因為她很久以前就想跟拉歇爾說話了,只是不敢。艾斯苔爾喜歡她那紅色的頭髮,長長的,散散的披在肩上。她的這頭頭髮令村裡的人,還有那些恪守宗教禮儀的人大為震驚,因為拉歇爾從來不去參加宗教慶典,而且還經常跟那些義大利憲兵在旅館前說話。但是她這樣美麗呵,所以艾斯苔爾覺得她不和別人一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經常,艾斯苔爾都在村路上悄悄地跟著她,就在她買東西或者和父母一道在廣場上散步的時候,不過她從來沒有發覺。大家都在傳她的事情。男孩子說盡管宵禁,可她總是在夜晚出門,說地光著身子在河裡洗澡。女孩子說得沒這麼驚人,但是她們說得更加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