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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認識薺菜的人當是沒有,從未挑過薺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們和薺菜一起長大,一代一代,都在春陽裡虔誠地彎下腰,尋覓這種人間瑞草,老輩人說,薺菜喜歡聽歌,能唱一口好歌的漂亮姐兒薺菜會越挑越多。因此春天的田野到處飄蕩著歌聲,俏姐兒俊媳婦一個比一個唱得好,人的心和草木一同綠起來,春意無限。
其實薺菜是總狀花序,種子小而多,落到地上自然是一生一群,甚至是一片,早春扒開雪就能見到她玩鬧一般的擠在一起,叢生的基葉你攢我我攢你,羽狀分裂或不分裂的都有,大多是一個體系的在一堆。但無論什麼品種,我們都能一眼認出來,就算雜在相象的草中間也不妨事,那一種親,那一種喜歡,彼此都能相應,萬不會搞錯。
薺菜是不能當飯吃的,雖不稀有,也難以整筐整筐的挑。我鄉人一般拿來煮薺菜粥,炕薺菜粑粑,蒸雪花菜,都是把來做彩頭,要是有多餘,過熱水,燙好,切碎,炒一捧花生米,搓去衣,用刀拍碎了,兌在薺菜裡,添上油鹽,一盤周正的冷拌薺菜就做好了,往桌上一擺,什麼客也待得了。
三月的時候,陽光大起來,薺菜紛紛起苔,小小的白色的總狀花序,不豔,但是耐看。我鄉人沒有賞花的習慣,喜歡什麼,都出現在生活中。窗紗,帳沿,包袱上,凡打十字繡成的花,無論什麼圖案,我們都叫薺菜花,後來發展到用來繡鞋墊,精美絕倫,我們依然叫薺菜花,今天流行一時的十字繡,就是我們親愛的薺菜花。按我鄉人的說法這是必然的趨勢,連灶王爺上西天奏報民情也要帶上一把薺菜花做信物,才能順利到達天庭面呈玉帝,有三月三,薺菜開花上灶山之諺語為證,凡好東西都是人神共喜的。那一天鄉間的灶臺上多放有一把薺菜花,蟲蟻自是不惹的,但我並沒有在書上看見她有這種功效。到是古人因其性涼,味甘淡,涼血止血,用來治吐血,尿血,崩漏,痢疾等症。今天多用於治療腎炎,乳糜尿等疾病。說她含薺菜酸,生物鹼,氨基酸,黃酮類成分,營養豐富,但我還是隻看見她是薺菜,親親的,無有其他。
薏苡明珠
薏苡明珠
《後漢書&;#8226;馬援傳》:“初,援在交趾,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
這真是千人抬不動的冤枉。伏波將軍馬援萬萬想不到,他從交趾(今越南北部)帶回的一車薏苡,會讓京城的權貴們誤為奇珍異寶。幸而光武帝此時信任,才得以現世安穩。然一朝身死,讒言如水,便是埋骨桑梓的權利都沒有了。
朝代如花,開過一茬又一茬,山川日月亦有動意。而這種沉重的植物依然沉默,她是沒有錯的,卻總是與蒙冤的將軍綁在一起,千年不脫。朱彝尊有《酬洪昇》詩:“梧桐夜雨詞悽絕,薏苡明珠謗偶然。”康熙二十八年,當時與孔尚任有南洪北孔之稱的戲曲家洪昇,因在佟皇后喪葬期間上演自己的劇作〈〈長生殿〉〉而犯禁忌。嚴格地說這也不能全算冤枉,還是驚動了漢朝一株六月飄雪的植物。而洪昇到底不是薏苡,醉酒落水而死,成了一株江南的水草。薏苡不然,洪荒漠漠,人世裡的興廢滄桑,花開花落就好象是她自身,江山依舊,日月如初。抽自己的葉,展自己的枝,薏苡還是薏苡。要說傻也真是傻,這樣委婉沉痛的心事也不分辨一聲,叫人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她大抵也知道說不清,連白居易也說“薏苡讒憂馬伏波。”而她到底是走過來了,她的柔弱是老子的,勝過剛強達到了莊子的遊刃有餘,竟是紮根坊間裡巷,進入平常百姓家。她是鐵了心要天下人看清自己,證明自己,也證明將軍。
我鄉人不慣叫人大號,那雖有敬,亦有隔,我們叫乳名的居多。對於薏苡,我們叫她草籽,並不在意她有沒有大名。有一年生也有多年生的,根系強大,禾桿直立粗壯,分枝茂密。葉線狀披針形,中脈粗厚。花單性,雌雄同株,總狀花序腋生或頂生,看上去像極沒有長起來的玉米,書上說她另有“藥玉米”“回回米”的俗稱,大抵與她的相貌相關。
一等結了果,便山是山水是水,完全兩樣了。也真難怪京都的那些個權貴,哪有植物能結出如此奇異的果實。嫩時翠綠,逼人眼目。成熟顏色加深,淺褐或深褐都有,亮亮的,摸上去有溫潤的質感,簇簇串串堆滿了枝葉。像坐在月亮窠裡打瞌睡的小丫頭,一睜眼,瑤池翻轉玉珠盤,翡翠珠玉落了她滿懷,連鞋底,頭髮窠裡都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那麼傻傻地站在天地間,叫人世裡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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