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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她發傻,兩廂面對,皆為永恆。
我鄉人對這種草沒有什麼特別,有時候看她珍珠滿頭的樣子,會在跟前站站。姑娘嫂嫂們揀老熟的摘了去,曬乾放在梳妝盒的底層收起來,待到冬閒時節給娃娃做鞋釘搭袢的扣子。我記事起,就穿我姐做的大口燈芯絨搭袢鞋,有紅色的,也有黑色和花色的。年初一早上,坐在床上梳好頭,紮上海綿頭花,穿上新衣,由母親或姐姐將我抱著拔上嶄新的大口布鞋,看著光亮的草籽從搭袢眼裡扣出來,純得花蕊一般,還沒有站到堂前,我的新年新歲就在腳上的兩粒草籽上盛開了。
稍大一些的時候,小女伴們自己摘了用線串起來做項鍊,手鍊,有草質的清純。我不慣套在脖子上,總是串翠綠的戴在手腕,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可是因為沒有成熟,幾天就變成淡白色的了,而且因為縮水有皺紋,叫人心疼不已,有美人遲暮的傷感。慢慢的學會了喜歡她的成熟,常言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我的深褐色的草籽手鍊亦如開過光的佛珠,能聽得見阿彌陀佛的頌經聲。
如今我們的草籽已經走進城市,登上大雅之堂。各大超市的粗糧世界裡,精緻的木盒紋理清晰,盛著珠圓玉潤的薏苡仁,漂亮的標籤貴重地註釋她的功效:“健脾益胃,補肺清熱,去風勝溼,久服輕身。”單看她的價格,就知道她已經變成真正的珍珠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白麻
白麻
唐代的詔書用麻紙謄寫,有黃白麻的分別。制、勒用黃麻,凡赦書、德音、立後、建儲、大*及拜免將相等,均用白麻。宣告於朝廷,謂之“宣麻”,宋代仍沿舊,唐庚《內前行》有:“內前車馬撥不開,文德殿下宣麻回”。能夠與天子相近,參與朝政大事,任免將相,建儲立後的植物,天下唯其一家。
我鄉下沒有麻田,人家按其所需在菜地裡種些白麻,也就是打打笆斗、大團簸之類的物件,有專門的匠人農閒時走村串戶來織。用特製的麻線,路路排排扣起來,紮上青竹口邊,非常耐用,樸素,有古風習習。後來有竹篾的替代品,就少下來,但依然有種植。
白麻是一年生草本,書上叫她茼麻,錦葵科,莖被細短柔毛,青或紫紅色,葉心臟形,毛絨絨的,開黃色小花,塑果磨盤狀,莖部韌皮纖維主要供製麻袋,繩索,編結漁網和造紙。但我鄉下這些都用不到,麻袋都是買現成的,麻繩主要用黃麻,枝幹條達,收割後捆起來,放到水裡漚過,撈起來剝下莖皮,拿水裡捶洗乾淨,就可以搓麻繩了。漁網是用不上,因不是澤國。造紙根本沒有這一行,娃娃上學的本本都是學校發給,沒有人費那事。
我小時候每見長塘埂上自家菜地裡的白麻,總要站下來望望,有麻葉芃芃,莖杆青綠,訓直,百杆千杆的攢在一起,小森林一般。父親說他兒時村裡有個怪男人,每到夏天的晚上,洗了澡,就鑽進自家的白麻窠裡喂蚊子,麻窠裡的蚊子特多,叮得受不住的時候,就不停求告“阿彌陀佛叮輕些”,村裡人開初去看熱鬧,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但他回來依然要在帳子裡睡到天明。這真免不得有作假的嫌疑,行善積德也要日常的才好,一驚一乍的皆不得。這個男人以如此方式事佛,叫人無法敬重,父親與他的同輩們每每都是笑談。中國佛界自古有以身飼虎的傳說,至少給人以悲壯感,而飼蚊就不知道起什麼感情好,叫人不佩服。人世裡的事要清朗,佛要淨,可這麻窠裡的蚊子未免霧躁,肉體的作賤又叫人不得輕鬆,凡好東西都是向上的,有力量在裡面,必定能生出新風景。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卻叫人無猜想。
我小時候每在白麻前想起這事,心情就很灰暗,但隨即又被白麻點亮,她的葉雖不是碧綠生青的好看,但大而委婉,摸在手上毛毛的柔軟,太陽照下來像是罩著沙巾的女子,因為看不清面容更令人想往。有人說世上最*的服裝是中國旗袍,雖包裹嚴實,但有長長的開叉,透進陽光與風,乍陰乍陽。走在裡面的身體線條流暢,有無限的遐想在裡頭。而比基尼最下等,因為一眼就看穿了,沒有回想的餘地。這白麻雖與*無涉,但也是植物界的奇女子,行走在日月山川裡,總像一抹影子,風姿綽約,你越想看清她,越是模糊,只有頭上鮮明的小黃花春光乍洩,叫人猜想她的明麗。整個像是沒有面積的存在,如此委婉,才能上達天子下達民情,白居易有“白麻書德音,京畿發放今年稅”的詩句,真是吉祥,好象看得見皇恩浩蕩,而白麻與我們是這樣的近,抬眼就可以看見,竟是承載天子的聲音廣佈天下,這樣平等浩闊的人世春風牡丹一樣開在現實世界裡,流光益彩。 電子書 分享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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