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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迷人的當然是流在兩頰上的象小鑽石珠似的氣惱的眼淚。
女人們一看見安徒生便平息下來。這位消瘦的、風雅的、鼻子細巧的先生,叫她們感到不好意思。雖然人們都恭恭敬敬地叫他做“詩人先生”,但她們都把他當作一個外路的魔術家。在她們看來,他是一個古里古怪的詩人。他身上的熱血並不澎湃。他不和著六絃琴吟唱那些使人斷腸的船伕曲,也不輪流向每一個女人吐露愛情。只有一次他把插在鈕釦孔上的一朵緋紅的薔薇拿下來送給一個洗盤盞的奇醜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還是個瘸腿,走起路來好象一隻鴨子。
茶房去買車票的時候,安徒生急忙走到窗邊,拉並厚重的窗幔,正好看見茶房走在運河畔,一路吹著口哨,趁便還捏了一下一個賣蝦仁的紅臉蛋女人的乳房,因此捱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然後這個茶房站在運河的拱橋上,聚精會神地試著把吐沫吐到半個空蛋殼裡,吐了好半天。蛋殼就浮在橋樁旁邊。
他終於吐到了蛋殼裡,蛋殼沉下去了。然後這個茶房走到一個戴破帽子的小孩子身邊。這孩子正在釣魚。這個茶房坐到他旁邊,茫然地盯著浮子,看什麼時候能釣上來一條遊蕩的魚。
“噢,天那!”安徒生絕望地叫道。“難道今天我竟因為這個胡塗蟲走不成了嗎!”
安徒生用力敞開了窗子。玻璃震得這樣響,連茶房都聽見了聲音,抬起頭來。安徒生舉起雙手,憤怒地搖了搖拳頭。
茶房從孩子的頭上抓起那頂破帽子,興高采烈地向安徒生揮了揮,然後又往孩子的頭上一戴,跳起來拐個彎就不見了。
安徒生大笑起來。他一點兒也沒生氣。連這些逗樂兒的小事情都使他的旅行欲一天比一天增強起來。
旅途上總會遇到一些意料不到的事。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狡黠的女性的流盼在睫毛下一閃,什麼時候在遠方會露出陌生城市的塔尖,在天際會出現過載船舶的桅杆,或當你看到狂吼在阿爾卑斯諾峰上的大雷雨時,會有什麼樣的詩句在腦中湧現,誰的歌喉,會象旅人的銅鈴般對你唱起述說合苞待放的愛情的小調。
茶房買來了驛車票,但找頭沒拿出來。安徒生抓住了他的衣領,客客氣氣地把他拉到走廊上去。就在那裡,開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於是他順著搖晃的樓梯,兩級並著一級地飛跑下去,一面放開嗓子唱了起來。
驛車走出威尼斯時,天空開始點點滴滴地落起雨來。夜已降臨在這泥濘的平野上。
車伕說一定是撒旦想出來的主意,讓從威尼斯到維羅納去的驛車在夜間出發。
乘客們誰也沒有搭腔,車伕沉默一會兒,生氣地啐了一口,然後警告乘客們說,白鐵燈裡那段蠟頭點完了再沒有了。
乘客們沒理會。於是車伕開始對他的乘客們是否有健全的判斷力懷疑起來,他添上一句說,維羅納是個偏僻的地方,正派人在那裡沒有事情好作。
乘客們知道這是胡說八道,但是誰也不願去反駁他。
乘客一共只有三個人:安徒生、一個上了年紀的陰沉沉的神父和一位披著深色斗篷的太太。安徒生忽而覺得這位太太很年輕,忽而又覺得她上了午紀,一會兒覺得她很漂亮,一會兒又覺得她很難看。這都是車燈裡的燭頭在作祟。它隨心所欲,每次把這位太太照出來的樣子都不同。
“把蠟頭吹熄好不好?”安徒生問道。“現在用不著。等到需要的時候沒有可點的了。”
“義大利人永遠不會有這種想法!”神父提高聲音說。
“為什麼呢?”
“義大利人就是沒有先見之明。他們總是在事情已經無可挽救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大喊大叫起來。”
“看來,”安徒生說,“大法師,您一定不屬於這個淺薄輕佻的民族了。”
“我是奧地利人,”種父怒衝衝地回答說。
談話中斷了。安徒生吹熄了蠟燭。沉默了片刻之後,那位太太說:“在義大利的這一帶,夜間行路最好不點燈。”
“車輪聲人家也會聽見的。”神父反駁說,並且又大為不滿地添上一句:“太太們旅行理應帶一個親戚,路上照應照應。”
“照應我的人,”太太回答說,並且調皮地笑了起來,“就坐在我的身邊。”
她指的是安徒生。為此,他摘下帽子,向這位女伴致謝。
蠟頭剛一熄掉,各種聲音和氣味就都強烈起來,好象因為對手的消失而感到高興似的。馬蹄聲、車輪在沙礫上滾動的沙沙聲、彈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