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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聲和雨點敲打車篷的聲音,更加響得厲害了。從車窗裡襲進來的潮溼的野草和沼澤的氣味也更加濃重了。
“真奇怪!”安徒生說。“我以為義大利會吸到橙樹林的氣息,但聞到的都是我們北國的氣味。”
“這馬上就不同了,”太太說。“我們正在爬一個小丘。上面的空要暖和些。”
幾匹馬步子放慢了。驛車真的在上一個不大陡的小山岡。
但夜色井未因此而變得亮些。相反的,道路兩旁都是老榆樹連綿不斷。在茂密的樹枝下,是一片悄然的幽暗,讓人勉強能聽見它與樹葉和雨點的低語聲。
安徒生放下了車窗。一條榆樹枝伸進車裡來。安徒生摘下幾片樹葉留作紀念。
他跟許多想象力活躍的人一樣,有著在旅途上搜集各種小東西的癖好。這些小東西有一個特點:能使他回憶起過去,重新喚起他——安徒生——在拾起隨便一塊鑲嵌畫的碎片。一片榆樹葉或一塊小小的驢蹄鐵的那一瞬間的心情。
“夜!”安徒生自言自語說。
現在夜的黑暗比陽光更使人威到愜意。黑暗讓他安靜地思考一切。而當安徒生想得厭倦了的時候,這黑暗常常幫助他編出各種他自己作主人公的故事來。
在這些故事中,安徒生總把自己想成是一個漂亮、年輕、生氣勃勃的人。他總是毫不吝嗇地把那些多情善感的批判家稱之為“詩之花”的令人陶醉的字眼把自己點綴起來。
事實上,安徒生卻長得非常難看,這一點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又瘦又長,而且怕難為情。兩手兩腳活象用繩子吊著的木偶的手腳一般晃晃蕩蕩。這種小木偶,在他的故鄉,孩子們叫作“羅鍋兒”。
有這麼一副尊容,本來就別指望女人們的青睞了。但每次年輕的婦女們在他身旁走過,就好象走過一根街燈柱子旁邊的時候,他心裡總感到有點委屈。
安徒生打起瞌睡來了。
他醒來時,首先看到一顆綠色的大星。它正在大地上空熒熒閃爍。看來夜已深了。
驛車停著。外面傳來一陣說話的聲晉。安徒生仔細聽聽。是車伕和幾個中途攔住驛車的女人在講價錢。
這幾個女人的聲音是那樣柔媚、那樣清脆,因而這場悅耳的討價還價,極象往日歌劇中的宣敘調。
車伕因為她們出的價錢太低,不同意把他們搭到一個看來是非常小的市鎮去。女人們爭先恐後地說,錢是她們三個人湊起來的,多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好啦,好啦!”安徒生對車伕說。“要那麼多錢簡直是蠻不講理,我給添足就是了。您若是不再侮辱客人,不再胡說八道,我還給你加一點。”
“好啦,美人兒,”車伕對女人們說,“上來吧。謝謝聖母,你們碰上了這麼一位揮金如土的外國王子。他只怕因為你們耽誤了馬車趕路。你們和去年的陳通心粉一樣,對他什麼用也沒有。”
“噢,耶穌啊!”神父哼了一聲。
“坐到我旁邊來,姑娘們,”那位太太說。“這樣我們好暖和點兒。”
姑娘們一面小聲說著話,一面把東西遞上來,然後爬進車子,打過招呼,羞羞答答地向安徒生道了謝,就坐下來不響了。
立刻就聞到一股乾酪和薄荷的氣味。雖然很暗,安徒生仍然不大清楚地看到了姑娘們戴的廉價耳環上鑲的玻璃。
驛車開動了。沙礫又在車輪下響了起來。姑娘們開始低聲私語。
“她們想要知道,”那位太太說,安徒生猜想她準在黑暗中竊笑,“您是什麼人。您真是外國王子呢?還是一位普通的遊客?”
“我是一個預言家,”安徒生不假思索地說。“我能預卜未來,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但我不是江湖術士。不過也許可以說,我是那個曾經產生過哈姆雷特的國度裡的一個特別的、可憐的王子。”
“那末在這樣黑暗中,您能看見什麼呢?”一個姑娘詫異地間道。
“譬如說你們吧,”安徒生回答說,“我看你們看得那樣清楚,你們的美麗簡直使我心醉。”
他說完之後,覺得臉上發了一陣冷。他每次構思他的長詩和童話時所感受到的那種心情漸漸逼近了。
在這種心情裡,微微的不安、不知從何而來的源源不絕的詞彙,以及突然出現的能統馭人類心靈的詩的力量混合在一起。
這正好象他的一篇故事裡所描寫的一樣。一個古老的魔箱,蓋子砰地一聲飛起來了,裡面藏著神秘的思想和沉沉欲睡的感情,還藏著所有大地的魅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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