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1/4 頁)
【①拉熱奇尼科夫(1792—1869):俄羅斯作家。】
過了五分鐘他又回來了,而且老遠就對我高聲說了一個新句子。這個句子,說實在的,出乎意料,好得很。我很讚賞這個句子。蓋達爾就需要這個。
“得啦!”他說。“這一回我再不到你這兒來了。決不來了!不用你幫助寫寫看。”
他忽然用說得很糟的法國話添上一句:“再會,俄羅斯蘇維埃作家先生!”
當時,他剛開始學法文,學得非常起勁。
蓋達爾又到花園裡來過好幾次,但沒打擾我,在遠處的一條小徑上踱來踱去,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囔些什麼。
他就是這樣寫作的——一邊走一邊想著句子,然後記下來,隨後再想。他整天從屋子裡到花園這樣出來進去。我很奇怪,並且肯定蓋達爾的中篇寫得很勉強。但後來才知道,他一向如此滑頭,這樣寫下來的遠比一句一句積起來的多得多。
大約在兩個星期以後,他寫完了鼓手的命運,然後興致勃勃、心滿意足地走到我的浴室裡來。
“給你讀一篇小說好嗎?”
我當然很想聽聽。
“那麼,聽著!”蓋達爾說,在房中央站住了,把雙手插在衣袋裡。
“原稿在哪兒呢?”我問道。
“只有那不中用的樂隊指揮,”蓋達爾用一種教訓的口氣回答說,“才把譜架放到面前。我要稿子幹嗎!稿子在桌子上養神哪。你到底聽不聽?”
他把小說從頭到尾背誦了一篇。
“你總歸會在什麼地方,把什麼背錯了,”我懷疑地說。
“咱們打賭!”蓋達爾喊道。“不會超過十個錯誤!要是你輸了,明天就到梁贊去,在破爛市上給我買一個老式的晴雨表來。我在那兒看好了一個。在那個老太婆的攤子上——你記得嗎?——下雨她就頂個燈罩。我馬上把稿子拿來。”
他拿來了原稿,把小說又背誦了一次。我看著原稿。僅僅在幾個地方弄錯了,而且不是什麼重要的地方。為了這個我們吵了好幾天,蓋達爾到底算不算贏,但這已經和本題沒有直接關係了。
總之,我買了晴雨表,使蓋達爾高興萬分。我們決定按照這個銅質的笨重器皿,來安排我們的釣魚生活,但立刻就上了當,晴雨表上指著“大旱”的時候,而事實上卻下了三天傾盆大雨,兩個人都變成了落湯雞。
那個時期真是妙不可言:無盡無休的胡鬧啦,“抽籤”啦,文學上的爭論啦,在湖上和舊河床上垂釣啦。所有這些都不知不覺地幫助了我們寫作。
當費定開始寫他的長篇《不平凡的夏天》的時候,我剛好和他在一起。
我由衷地希望費定原諒我冒昧地寫出這件事來。但是我覺得每一個作家特別象費定這樣的巨匠的工作方式,不僅對作家們,而且對所有文學愛好者,都很有意思,而且不無益處。
我們住在加格拉緊臨海濱的一幢小房子裡。這幢房子好象革命前廉價的“公寓”,是一幢體面的貧民窟。
每當風暴襲來的時候,它便為狂風和巨浪的衝擊所搖撼,發出嘎吱嘎吱、喀嚓喀嚓的聲音,眼看就要塌似的。門上的鎖都銹了,穿堂風一吹過,門便慢慢地、可怕地敞開來,停止幾秒鐘不動之後,又猛丁砰地一聲關上,於是灰泥便從天花板上紛紛落下。
所有新加格拉和舊加格拉的野狗都在這幢房子的露臺下過夜。它們趁主人暫時外出的時候爬進屋來,躺到床上,心安理得地打起呼來。
不管盤據床鋪的野狗的性子如何,進屋子時總要多加小心。狗不大好意思、羞答答地跳起來,失望地叫著跑出去。假如你碰著它的腳,它會因為恐懼而咬你一口。
假如碰上一條不要臉的老油子,它就會躺在床上,用仇恨的眼光盯著你,可怕地叫起來,使你不得不請鄰居們來幫忙。
費定的一面窗戶朝著臨海的露臺。風暴咆哮的時候,把露臺上的藤椅都堆到這扇窗子旁邊來,怕淋溼了。狗總躥在這堆椅子上,從上面望著在桌旁寫作的費定。這群狗低聲嗥著,想到他這有燈光的暖和的房間裡來。
起初,費定抱怨說這群狗簡直使他發抖。只要他的眼睛離開稿子,看著窗外開始思索時,便立刻看到幾十只惡狠狠的眼睛盯著他。他甚至有幾分不自在,好象因為他住在暖和的地方,卻在白紙上畫黑道,幹著一種分明是無意義的事情而成到歉疚。
當然,這在某種程度上妨礙了費定的工作,但不久他便習慣了,不再理睬這群野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