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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門非常滑,所以一夜裡舊褥墊和我要一齊滑下來滾到地板上好幾次。
褥墊一動,我便立刻醒來,氣都不敢出,連手指都不敢動彈,愚蠢地希望褥墊不要滑下去。可是它慢慢地、毫不容情地滾下去,我的巧計便破產了。
這一點也不可笑。那午冬天非常冷。從海口到小噴泉都結了冰。猛烈的東北風把花岡巖的馬路颳得千乾淨淨。一次雪也沒落過,這此街上鋪滿了雪還要覺得冷。
試衣室裡有一隻白鐵的“小鐵爐”。沒有可燒的。而且要想用這麼一個可憐巴巴的小爐子烘暖三大間屋子也不可能。所以我只在“小鐵爐”上燒燒胡蘿蔔茶。這用幾張舊報紙就夠了。
用剩下的一個箱子當桌子。晚上在上面點一盞油燈。
我躺下,把所有暖和的東西都蓋在身上,就著油燈讀喬治·申格爾譯的何塞·馬利亞·艾萊狄亞的詩①。這些詩是在這饑饉的一年,在敖德薩出版的,我可以證明這些詩並沒有使我們的剛毅精神鬆懈。我們覺得自己象羅馬人一樣堅強,並且想起了申格爾本人的詩:“朋友們,我們是羅馬人。我們流盡鮮血……”
【①何塞·馬利亞·艾萊狄亞(1803—1839):古巴傑出的詩人,革命的浪漫主義者。】
我們,當然,沒流盡鮮血,不過我們這些快樂的年輕人,有的時候,曾經感到非常寒冷和飢餓。但是誰也沒發過牢騷。
在樓下,在店面的一層,美術館展開了一種忙忙碌碌的有幾分形跡可疑的活動。為首的是以“招牌王”這個綽號馳名敖德薩的一位嘮嘮叨叨的老畫家。
美術館承製招牌、女帽、“假腳”(一種女鞋,古代的樸素風格為其製造特點:在木底上釘上幾條扁帶便完了!)和電影廣告(這些廣告是用油畫顏料畫在不平的膠合板上的)。
有一次,他們的畫室很走運,接到一件給當時黑海唯一的輪船“伯斯特爾號”的所謂“船首裝飾”的工作,這艘輪船要到巴統去作處女航行。
這件裝璜是用鐵板製成的,然後在黑底上畫上金色的植物圖案。
這件工作吸引了所有的人,有的時候,連民警若拉·科茲洛夫斯基都離開了鄰近的崗位,跑來看看。
那個時候,我在海員報社作秘書。有許多年輕作家在這家報社工作,其中有卡達耶夫、巴格里茨基、巴別裡、奧列沙和伊利夫。寫作經驗豐富的老作家中常到我們編輯部來的只有安德烈·梭勃裡,——他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總是為了什麼事激動不安。
有一次,梭勃裡給海員報一篇短篇小說,這篇東西層次不清,雜亂無章,雖然題材很有趣,而且確實寫得很有才氣。
大家讀了這篇小說,都覺得很難處理:就以這樣潦草的樣子發表是不行的。但誰也不敢去請梭勃裡把它修改一下。在這一方面稜勃裡是說不動的——這倒不是因為作者的自尊心(正好稜勃裡差不多沒有這種東西),而是因為神經過敏:他不能回過頭來看他自己寫的作品,對它們已經失掉了興趣。
我們大家想來想去,不知道怎麼辦好。我們的校對布拉果夫老頭子也和我們在一起想辦法,布拉果夫過去是風行俄國的俄語報的社長,著名的出版家塞欽的左右手。
他不好說話,被自己的過去歷史嚇壞了。這位體面的人物和我們編輯部的衣衫襤褸、吵吵嚷嚷的年輕人完全不相稱。
我把稜勃裡的原稿拿回阿爾斯王商店去,預備再看一遍。
夜晚(不到十點,但浸在黑暗中的城市,薄暮時候就已經斷了來往的行人,只有風幸災樂禍地在十字街口呼嘯著),民警若拉·科茲洛夫斯基來敲商店的門。
我把報紙緊緊地捲成一卷兒,點起來,拿著它,好象火把,開啟了用一截生銹的黑鐵管頂著的沉重的店門。拿洋油燈去開門是不行的——小洋油燈不僅輕輕一晃就會熄滅掉,連盯著看一眼都會熄滅的。
當思索得出神的時候,只要向它凝視一下,它便立刻開始哀怨地發出吱吱聲來,閃閃爍爍,然後便悄悄地熄掉了。所以我甚至儘量避免去看它。
“有位先生找您,”若拉說。“請您證明一下他的身份,我便放他進去。這兒是畫室重地。據說光是顏料就值三千億盧布。”
當然,譬如說,按照我在海員報每月拿十億元的工薪(這些錢在市場上只夠買四十包火柴算來,那麼這筆數目,並不象若拉所想的那樣驚人。
門外站著的是布拉果夫。我證明了他的身份,若拉把他放進店裡來,並且跟我說再過上兩個鐘頭他到我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