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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宅院青磚青瓦;院中有兩棵大海棠;枝杈伸舉;蒼老有力;枝頭的花含苞待放。樹下一個石桌;一個老媽子正在擦著; 水灑在石頭上;顏色變深。石桌中央是個棋盤;在";楚河漢界";處去是另一番文字:";劉項爭峰;江山誰屬";。雖是沒有問號;卻能感到那個問號的存在。在棋盤的兩頭各有六字;南頭是";無慮無求無忌";;北頭是";有花有風有棋";。老媽子把抹布纏在指頭上;摳著擦那些字。
正常上;盧老爺正在喝茶。他五十多歲;精神矍鑠;瘦而不柴。花白頭髮向後歸去;頷下細長花白短鬚。端坐在椅子上;身板很直。
這屋裡的陳設雖不豪華;但能透出家境的殷實和主人的品味。衝門是博山大漆的八仙桌椅;";呂洞賓過海闊幾";兩頭高翹。桌角和椅子扶手上的棗紅漆雖被歲月磨淡;露出了木質;卻顯得家傳久遠。擱幾的上方中堂畫的一叢很舊的*花;兩邊的對子是近代大書法家華世逵手書:";人淡似菊菊不落;室小如船船永行。";靠東里間牆處是一個紫檀長條書案;簡約靈秀;透著明朝萬曆天啟風致。書桌的上方橫幅字畫是何紹基寫走樣的顏體字:";讀書掃地燒香";。
盧老太太從裡間屋裡出來了;富富態態;慈眉善目;頭髮花白。她過來給盧老爺添了茶。她見老伴面沉似水;就問:";老大還沒起來?";說著拿抹布習慣性地擦了一下壺底。
盧老爺不屑地哼了一聲:";哼;還老大!老二兩口子也還沒來請安呢!";
老太太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別整天一百個地方看不順眼;這都民國了。家駒留洋好幾年;這才剛回來的;記不得那些規矩了。";說著回手拿個橘子給老伴剝。
盧老爺斜過臉來:";民國了;就沒禮數了?我讀林琴南翻譯的那些書;知道洋人最講禮數。";老太太想反駁;盧老爺伸手按下:";就算老大忘了;老大的媳婦不該忘吧?老二兩口子不該忘吧?連人家王媽都笑話。";
老太太把橘子遞過來;盧老爺子看了看;接過去;不滿情緒好似少了些。
老太太說:";老大家的和老二兩口子我說他們;你對老大就寬限些吧!南到博山;北到桓臺;這方圓二百里;咱家駒這樣的洋進士有幾個?";
盧老爺更加不屑:";哼;還洋進士呢;寫封家信都不通;你看那些字寫的!歪七扭八;怕我說他;還故意在漢字裡頭加洋文;*!";
老太太為大兒子辯護:";這話我就不願聽。你不認識洋文;就說家駒那墨筆字寫得不好。這出洋唸書當初我就不贊成;是你死命地攛弄;你說中國之學快斷氣兒了。這好;學回來了;你又看不順眼了。真是!不知道你怎麼看才舒坦!";說著;老太太惡意地白了老伴一眼。
盧老爺滿嘴裡是橘子;暫時無法反擊。
東屋裡;盧家駿兩口子正在說私房話。家駿正在整理儀容;準備和太太一塊兒過去請安。他二十一二歲;精明幹練;面板黝黑透亮;中式便褲便褂;腳上穿著";日行八百里";膠底鞋(西洋最早輸華的膠皮鞋)。他太太小個子;兩眼溜圓;胖乎乎的;透著婦女式精打細算的神情。她穿著大紅鳳凰戲牡丹的花夾襖;正在對著鏡子往頭上插簪子;插上了;感到不合適;然後重新再插。家駿摧她:";你快點兒;咱爹這馬上就急。";
";西屋大哥還沒起呢。咱爹這麼大的規矩;我看他也沒招!";
家駿不高興:";大哥剛回來;你別老攀大哥;快點!";
";哼!一萬大洋在青島買了染廠;你看人家大哥;這是什麼命;什麼心也不操。娶媳婦;有那麼俊的表妹;娶好了媳婦就出洋;玩夠了回來;就有現在的買賣在那裡等著。你再看看咱!你整天和那些佃戶打交道;為了三五斤的租子;來回地討價還價。我看咱爹就是偏心眼兒。一萬大洋能買多少地?他為了大哥什麼錢都捨得花。可對咱呢?蒸個乾糧還得看看摻了多少棒子麵兒;連個饃饃都不捨得吃。咱大哥也夠小氣的。那搪瓷臉盆多好;也不說在西洋多帶一個來給咱。";
家駿有點煩:";你行了;哪來的這些不對付!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