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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下,看當時碰到的情況;還有一些,就在鳳尾草的大葉子底下沙沙地叫著,跟那些顏色素淨不作一聲的螞蚱調情。大個的蒼蠅,都從來沒見過伙食房和鐵絲網①,並且還完全在野蠻的狀態裡,就在他四圍嗡嗡亂鳴,並不知道他是個人。鳳尾草叢中間進進出出的長蟲,都穿著最華麗的黃藍服裝蜿蜒滑動,因為那個時季,它們剛蛻了皮,顏色正最鮮明。一窩一窩的小兔,都從窩裡出來,蹲在小山崗上曬太陽,猛烈的日光把它們薄薄的耳朵上那種柔細的肉皮兒都映透了,照成一種血紅的透明體,裡面的血管都看得出來。
① 鐵絲網:蒙於食物櫥上者。
他的職業裡那種單調,使他覺得舒服,同時單調本身就是一種快樂。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在力量沒受阻礙的時候,良心上也許要覺得安於卑陋是不對的,但是一旦力量被迫受限,那他就要認為走平凡的路,是可以理直氣壯的了。因為這樣,所以姚伯就有時自己給自己唱個歌兒聽,有時跟赫飛一同找荊條作捆繩的時候,還把巴黎的生活和情況講給赫飛聽,這樣來消磨時光。
在這種溫暖的日子裡,有一天下午,遊苔莎出來散步,一個人朝著克林工作的地方走去。他正在那兒一時不停地斫常青棘,一長溜棘捆,從他身旁挨著次序排列下去,表示他那天工作的成績。他並沒看見遊苔莎走近前來,所以遊苔莎就站在他跟前,聽見了他輕聲低唱,有似澗底鳴泉。這使她心驚氣結。她剛一看見他在那兒,一個可憐的苦人,靠自己的血汗賺錢,曾難過得流下淚來;但是她聽見了他唱,感到了他對於他那種職業(不管他自己覺得怎麼滿意,在她那樣一個受過教育的上等女人看來,卻很寒磣)一點反感都沒有,她就連內心都傷透了。克林並不知道遊苔莎在他跟前,所以仍舊接著唱:
“破曉的時光,
把叢林裝點得燦爛又輝煌。東方
剛透亮,花神就掩映出丰姿萬狀;
輕柔的鳥聲也重把情歌婉囀唱:
天地之間所有一切,莫不歡欣喜悅,
來讚揚破曉的時光。
破曉的時光,
有時候也令人感到十二分悽惶,
原來是,愁悶盼夜短,歡娛喜更長:
情腸熱的牧羊人,聽漏盡,倍悵惘,
只為他和他的心上人,硬要兩拆散,
在這個破曉的時光。”①
① 原文為法文,引自法國作家艾提恩(1778…1845)的滑稽歌劇《居利斯當》第二幕第八場。從公元前三世紀希臘詩人太奧克利塗斯的牧歌起,牧羊人就是典型的情人。
這種情況使遊苔莎辛酸悲苦地認識到,分分明明,克林對於他在世路上的失敗是不在意的了;那位心高志大的漂亮女人,想到自己的身世要被克林這種態度和境況完全摧毀,就在神魄喪失的絕望中,把頭低垂,痛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她走上前去,激昂地說:
“我這兒覺得豁著死了也不肯作這種事,你可在那兒唱歌兒!我要回孃家,再跟著我外祖過去了!”
“遊苔莎!我只覺得有什麼在那兒動,可沒看見是你,”他溫柔地說;跟著走上前去,把他那大皮手套脫下去,握住了遊苔莎的手。“你怎麼說起這種離奇的話來啦?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舊歌兒,我在巴黎的時候,碰巧投了我的所好,現在用來形容我和你的生活,正好恰當。我說,是不是因為我的儀表已經不是優遊閒雅、上流社會中人的了,你對我的愛已經完全消逝了哪?”
“最親愛的,你不要用這種叫人聽著不痛快的話來盤問我啦,你要再那樣,也許我就要不愛你了。”
“你以為我會冒那樣的險,作那樣的事嗎?”
“我說,你只一意孤行,我勸你不要作這樣的寒磣活兒,你一概不理。莫非你跟我有什麼過不去的吧,才跟我這樣彆扭?我是你的太太呀,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呀?不錯,我一點兒不錯是你的太太麼!”
“我知道你這種口氣是什麼意思。”
“什麼口氣?”
“你說‘我一點兒不錯是你的太太麼’那句話的口氣。那裡面含的意思是,‘作你的太太,真倒黴死了。’”
“你的心也真夠硬的,抓住了那句話來挑剔我。一個女人,也可以有理性啊(當然不是說,有了理性就沒有感情了);要是我感覺到‘倒黴死了’,那也算不了卑鄙可恥的感覺啊——那只是非常在情在理的啊。這你可以看出來,至少我並沒想說謊。咱們還沒結婚以前,我不是曾警告過你,說我沒有作賢良妻子的品性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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