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第1/4 頁)
這“樓外樓”生意太好,真正單門獨戶的雅間早已坐滿,此刻真金等人坐的,只是樓頂用數塊屏風分割的一大塊空地而已,因此隔人不隔聲,一處唱曲,滿樓聽聞。
一陣叮叮咚咚的急弦過後,歌聲又起,此番卻從震憤轉做了哀痛:
亂點連聲殺六更,熒熒庭燎待天明。侍臣已寫歸降表,臣妾簽名謝道清。
這便唱到了臨安,唱到了朝廷。
投降前夜,宮外殺聲四震,宮內薪火待明。宋宮侍從八千人,眼睜睜看著降表送至,謝太后在上頭簽下姓名,自稱臣妾!
這句詩結句一出口,樓上已能聽到低低的哭聲。
真金透過屏風的縫隙看出去,見對坐除宋人外,隱約似還坐著四名蒙古官吏。四人舉杯飲酒,臉上神情竟也十分凝重。想是歌聲悽楚,辭意悲涼,因此也被打動。真金還想看那歌女一眼,但她站在屏風中間,無法看到。
九歌低聲自語道:“謝道清?嗯,那自是太皇太后了。”
這時小二趁著歌聲稍停,來請眾人點菜。真金目視蘭芽,卻聽九歌道:“公子,姑娘,我來點菜可好?”
真金點了點頭。
九歌也不詢問菜式,熟客般隨意吩咐道:
“先上蜜餞兒果子。要雕花筍、青梅荷葉兒、砌香櫻桃、水紅姜四樣兒;鮮果上時新的;菜要一份冰糖皂角米、一盆香糟兔肉、一大盤嗆活蝦、一盆燒螺獅,一盤蒸鯽魚;送飯的菜蔬嘛:辣腳子姜,辣齏粉兒兩樣兒;主食要四籠松針灌湯包——給這位相公來一壺好酒,我們三個要香薷飲和紫蘇茶。”
她乾淨利落一口氣說完,小二應聲去了。蘭芽和冬雪同時看了她一眼,冬雪抿嘴兒一笑,蘭芽欲待說句什麼,終於忍住。
真金見她三人神情稍稍有異,也不理會。他餓得狠了,只是催著上菜。
這時鄰座又有人道:這汪大有讚頌伯顏將軍的幾首詩更是佳作,你請唱來我們品評!”
歌女應聲唱道:
衣冠不改只如先,關會通行滿市廛。北客南人成買賣,京師依舊使銅錢。
伯顏丞相呂將軍,收了江南不殺人。昨日太皇請茶飯,滿朝朱紫盡降臣。
這是讚頌元將伯顏的詩作,這些人當著蒙古人的面叫出來,那是題中應有之義。但詩中所述,都是實情,卻也不為阿諛。
這時忽然樓下有人匆匆上來,走到歌女這一桌低聲稟報了句什麼。那四名蒙古官兒站起身來,與主人告別。
真金等人瞧得清楚,鄰座走出的是幾名青年公子,挽留了幾句,將四人送下樓去,這才又回來坐下。
蒙古人走了,眾人似皆鬆了口氣。
便有人道:“時下最流行的歌謠,便要數那‘滿江紅’了!”眾人聽了這話,紛紛附和。
那歌女便又開腔唱了起來。真金只道他們說的是嶽鵬舉的那一首,不禁有些不自在。但聽那歌女唱了一句,卻又不是: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這首詞四人誰也沒聽過,料是一首新作。內中有“太液芙蓉、蘭簪妃後”之句,當是宮眷所做。而“山河百二,淚盈襟血”,自是亡國之感;“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則是雞聲茅店、旅途蕭索了。
蘭芽與真金不禁都想:難道此詞竟是宮中后妃被押往大都途中所做?
果不其然,歌女唱罷,便聽鄰座有位老者嘆息道:“王昭儀這首‘滿江紅’,唉……當真椎心泣血,字字含悲——這詞一出,大江南北和者如雲,便文丞相在敵營中,也作了首和詞,姑娘,你可知曉?”
蘭芽與九歌聽到“文丞相”,不禁對視了一眼。
這人最後一句,是對那歌女發問。但半響卻聽不到歌女回答。想是她以點頭、或搖頭示意。
再過片刻,琵琶細細揚起,她頓開歌喉,又唱了起來。
原來這便是文丞相的和詞了:
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相思處、青年如夢,乘鸞仙闋。肌玉暗消衣帶緩,珠淚斜透花鈿側。最無端、蕉影上紗窗,青燈歇。
曲池合,高臺滅。人間事,何堪說!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笑樂昌、一段好風流,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