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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再往右一點。”
我簌簌發抖地繼續右移。不久貼在巖壁的手碰到感觸奇特的物體。它如盾一樣圓圓地隆起,整個有密紋唱片大小。用指尖一摸,表面原來有人工雕琢過的痕跡。我用手電筒照著仔細檢視。
“浮雕!”女郎說。
我已不能出聲,默默點頭。浮雕圖案的確同我們進入聖域時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兩條怪里怪氣的帶爪魚首尾相連地摟抱世界。這圓形浮雕渾如海面搖搖欲墜的月輪,三分之二浮在水上,三分之一潛入水中,同來時看的那個同樣精雕細刻。在如此起伏不定、沒有踏腳處的場所居然創作出這般精美之物,一定花費不少時間和力氣。
“這就是出口。”她說,“估計入口和出口都有這塊浮雕。往上看看!”
我用手電筒依序照看上面的巖壁。巖體略微前傾,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不過終於看出好像有什麼東西。我把手電筒遞給女郎,往上攀登。浮雕上面恰好有可以搭手的槽。我使出所有力氣提起發硬的身體,腳登在浮雕上,而後伸右手抓住岩石稜角,把身體往上一提,腦袋探出巖壁之上。那裡果然開有一個洞口。黑乎乎看不真切,但可感覺出微風的流動。風很涼,帶有類似簷廊底下發出的惱人氣味,不過這點是清楚的:反正有洞在此。我將雙臂搭於巖角,把身體撐到上面。
“有洞!”我忍住傷痛朝下面叫道。
“這下可好啦!”
我接過手電筒,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上來。我們並坐在洞口,任憑渾身抖了好一陣子。襯衣和褲子早已水淋淋地溼透,冷得像進了電冰箱,彷彿遊過一個巨大的冰鎮水酒杯。我們從頭上卸下包裹解開,換上襯衣。我把毛衣讓給女郎,將溼漉漉的襯衣和外衣一扔
了之。下半身依然溼著,但也無可奈何,沒有帶備用長褲和內褲。
她校正夜鬼干擾器時間裡,我把手電筒光交替閃滅了幾下,通知“塔”上的博士我們已完全到達洞口。那孤零零浮現在黑暗中的小小的黃色光點也隨之閃滅兩三下,消失了。於是世界再度恢復徹頭徹尾的黑暗,恢復無的世界——距離也罷厚度也罷深度也罷全都無從知曉。
“走吧!”女郎說。
我按下手錶的顯示燈覷一眼時間:7 點18分。電視臺正在一齊播放早間新聞,地面的人們正在邊吃早餐邊把天氣預報、頭痛藥廣告以及對美出口汽車問題的進展情況塞入睡意猶存的腦袋。誰也不會知道我已摸索著在地下迷宮中整整奔波了一夜,不知道我在冰水中游泳不知道我被螞蝗飽飽吮吸一頓不知道我忍受腹部傷口的疼痛,不知道我的現實世界即將在28小時42分以內告終。電視新聞節目根本不會報道這種事。
洞穴比這以前我們透過的窄小得多,只能爬似的弓腰前進,而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如內臟一般彎彎曲曲。也有的像豎井,必須直下直上。又有的渾似遊樂場的過山車軌道兜著複雜的圓圈。恐怕這並非夜鬼們挖掘而成,而是自然侵蝕作用的結果。夜鬼們即使再詭譎莫測,也斷不至於不厭其煩地費心操辦。
走了30分鐘,換了夜鬼干擾器。之後又走了10來分鐘,蜿蜒曲折的通路突然終止,來到一處高挺寬敞的場所,寂靜幽暗,如舊樓的門廳,盪漾著發黴的氣息。通道呈丁字形左右伸開,徐緩的風從右向左流去。女郎用大號手電筒交相揮照左右兩條路。路筆直,分別溶入前面的黑暗。
“往哪邊走好呢?”我問。
“右邊。”她說,“作為方向是右邊,風也從右邊吹來的。祖父說過,這一帶是千馱谷。往右拐大約通往神宮球場。”
我頭腦中浮現出地面的情景。如果她說得不錯,那麼這上邊該有兩家麵食店、河出書房和勝利照相館。我常去的理髮店也在這附近,那裡我已去了10年。
“這附近有我常去的理髮店。”我說。
“是嗎?”女郎顯得興味索然。
我覺得,趕在世界完蛋之前去一次理髮店理理髮倒也不壞。反正24個小時也幹不成什麼像樣的事情。頂多洗個澡,換件乾爽清潔的衣服,去一趟理髮店。
“小心,”她說,“眼看就到夜鬼巢穴,都聽到聲音了,怪味也嗅到了,緊貼著我,別離開!”
我側耳傾聽,又抽了抽鼻子,覺察不出有什麼動靜和氣味。唏唏噓噓的聲響倒若有所聞,但無從辨別清楚。
“那些傢伙知道我們走近不成?”
“那還用說,”女郎道,“這裡是夜鬼的領地嘛!沒有它們不知道的。而且都很惱火——因為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