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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都是我痛下決心之後寫下的,日後便一定會照著去做。寫日記,我沒有對自己撒謊的習慣。但是我卻沒有感到那是一種心靈的需要,所以我整個青少年時代只有一本日記,裡面起先是老師佈置的作文,後來就自己寫,總共寫了半年的時間。其中稍許有點意思的就是記錄了大弟的死,記錄了我養貓的事。
我想,大概因為我是那種晚熟的型別,對自己寫下的東西完全沒把握,也沒很大興趣吧。我是混混噩噩的,我也不自覺地有過很多冥思,但在那種年齡,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樣將它們記下來,也沒有產生記這些東西的念頭。
青年時代我又嘗試過幾次記日記。一般是記錄我所讀過的書,我交的朋友,我的情感上的困惑等等。不知怎麼,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很淺薄。也許那個時候我正充分發揮著自己淺薄的那一面吧。另一個我還沒有成形,還沒有出來,它被保護得很好,幾乎完全在我的文字裡不露痕跡。也許是對自己不滿,更多的是沒感到心靈傾訴的需要,每次我都是沒寫多久(一兩個月?)就放棄了。那個時代,如果一個人不記日記,是沒有別的地方去傾訴的。我就這樣一直沒有傾訴地生活著。為什麼呢?應該說是沒有找到開啟心靈的鑰匙吧。傳統的記日記的方式顯然是無法開啟我的心靈的,這個方式同自己拉不開距離,人就老是站在表層的自我的立場上說話,那種立場是不能讓魔鬼現身的,充其量也只能記下某些痕跡,而且是無意識地記下,所以也就不可能有一貫性。我沒有用文字記下我的心靈變化,但是我還是時常進入冥思狀態,並且時常感到某種古老的情緒的衝擊,並因了這衝擊而產生傷感、驚悸……
有一天,我終於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記日記的方式——寫小說。的確,我的小說就是心靈日記,這個日記記下的東西同表面的時間沒有多大關係,那裡頭的時間是屬於心靈的。一旦開始小說的創作,我就停不下來了。我寫下的東西對於意識到的這個我有種強烈的反作用,我裡面的東西拉動著一切,而這個意識到的我也彷彿就是為裡面那些東西而存在的。開始時我不太知道自己寫的到底是什麼,只是感到強烈的傾訴的需要,遠遠超出了一般人記日記的熱情。我每天都寫,一天不寫就心裡不安,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岔開我的寫作。啊,這種活動是多麼的幸福啊。從此我活在我的寫作中,我就是我的寫作,再也不是別的!我的開拓向著我的冥思,我的古老的領地挺進著,所有那些在生活中不時顯露出鳳毛麟角的“好的故事”,全都在這奇異的活動中現身了,隨著每一次力的爆發,越開拓,就越有廣闊的前景!我感到自己在進行一種難以言說的事業,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依仗——只除了心的律動。這是怎樣的一顆心?我不知道。我不知疲倦地寫啊,寫啊。我正在畫出它的圖案,這個圖案是獨一無二的,它透過我的有意識的勞動正在漸漸變得豐滿、靈動。
深
凡是我的讀者都知道,我的小說是屬於深奧難懂的那一類,如果要將這種文風追溯到童年時代去的話,我便會記起我兒時生活中那些朦朧的,充滿了莫名情緒的捱時間的片斷,還有無時無刻不在的虛構故事,充當主人公的衝動。在一塊如此貧瘠的土地上,在所有的務實幾乎都成為泡影的時代,我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務虛的尋求之路。起源的具體時間是很難斷定的,也許從有生命的那一天這種傾向就存在了。我的小小身軀的最裡面有一塊虛空,它的不確定的擴張表現為我外在性格的暴烈。對於少年時代的我來說,有個東西是不能碰的,這就是個人的尊嚴。但那是一個最不要尊嚴的時代,所以我就總是暴烈地發作。在這種發作的不斷作用之下,內在的虛空便漸漸成形了。沒有人看出我和別人有什麼不同。我,青年時代在底層勞動,結婚,生子,撫養小孩,找工作……也許,我本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有什麼理由不呢?我的意思是說,普通人,他也是可以保留他內在的那塊虛空,並使之成形的。那是他的尊嚴得以成立的根基。如果這個人在意識到了被稱之為自我的那塊虛空的存在之後,還能自覺地對其加以研究、叩問和開拓,這個人就有可能是個藝術家。
由於天生的敏感氣質,我一直是有朦朧的自我意識的,這體現在我的害羞,我同夥伴同外界的格格不入,我的不由自主的孤獨的冥思上面。長年累月,這種東西一直在不知不覺地發展著,她竭力要在我的內部凝聚成形。在外人看來,也許我只不過過著平淡的生活,我的生活中也缺少冒險,缺少奇蹟。而實際上,在我內面,在那個黑暗的地方,我是經歷過情感的驚濤駭浪的。這類顛覆性的衝擊在開始也許連處在表層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