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1/4 頁)
東西,是平面的,就像繪圖紙上的平面圖。當第二設計師那張平面圖紙般的臉,突然對我說話時我都覺得有些奇怪:“您看,我們給發動機上多少燃料?如果作三小時計算……
三個半小時……”
在我面前,在投影圖紙上方,是我握著計算器的手,對數刻度錶盤上顯示的是15。“十五噸。但是最好上……對,最好上一百噸……”
我這麼說,因為我心中有數,明天……
我從旁看到,我手裡握著的刻度錶盤難以察覺地開始發顫。
“一百?為什麼要這麼大的量?這些足夠一週的消耗。還不止一週,還可以更長些!”
“以防不測嘛……誰知道……”
“我知道……”
風呼嘯著,空氣裡充塞著無形的物質,填得結結實實直至高空。我覺得呼吸困難,舉步艱難。街尾的電塔上的鐘表的指標也艱難地、緩慢地,但一秒不停地爬著。塔頂的尖頂高聳入雲,藍幽幽的,黯然無光。它低沉地嗚嗚響著,吸儲著雲中的電。音樂機器的銅管樂聲吼叫著。
隊伍還像往常一樣,四人一排地走著。但是隊伍有些散亂,也許是因為風颳的,隊伍晃來晃去,歪歪扭扭,愈來愈厲害。在路口,隊伍被什麼擋住了,往後退了下來。人們停了下來,擠成了一團。他們呼吸急促,一下子都伸出了像鵝一般的長脖子望著。
“看!不,往那邊看,快看!”
“他們!這是他們!”
“……要是我,我決不同意!決不,寧可把頭顱送進機器……”
“小聲些!瘋啦……”
在路口的講演廳的門敞開著,從裡面腳步緩慢又沉重地走出五十來人的隊伍。不過這些“人”不同尋常,他們沒有腿腳,而是沉重的、固定的輪子,由一條無形的傳動裝置牽引轉動。他們不是人,是人形拖拉機。他們頭上打著一面白旗在風中啪啪作響,旗面上繡著金色的太陽,在太陽光線裡繡著一行字:“我們是開創者!我們是手術過的人!跟隨我們來吧!”
他們慢慢地、不可阻擋地從人群中碾壓著過去了。不消說,如果擋在他們路上的不是我們,而是牆、樹或房屋,他們照樣會不停步地碾過大牆、樹木和房屋。現在,他們已經到了大路中央。
他們緊緊地,像擰上螺絲一般,挽起了手,圍成一條長列,面向著我們。我們這一堆十分緊張的人群一個個伸出了腦袋,伸長了鵝一般的頸脖,等著看下一步會怎麼樣。烏雲翻滾,狂風呼嘯。
突然,長列的側翼從左右兩方圍攏來,向我們包抄過來。速度愈來愈快,就像往山下滾落的沉重的機器。長列緊縮成圓圈,把人們往講演廳敞開的門那邊擠,想把他們逼進門裡去……
有人聲嘶力竭的呼喊道:“要把我們攆進去!快跑啊!”
霎時一切都湧動了起來。緊挨著牆,還有一扇狹窄的可以通行的小門,大家伸著腦袋都往那裡衝去。霎那間,腦袋都變成了楔子的模樣,臂肘、肋骨、肩膀和兩側都尖削起來。四周是雜沓和散亂的腳步、揮動著的手臂和飛起的制服,它們就像扇面似的往四周擴散開來,彷彿是消防水龍帶擠壓出來的噴水。
突然,在我眼前(不知從哪兒)忽地閃過一個雙曲線的S形狀的身影,還有一雙透明的招風大耳朵——但一閃就不見了,像鑽進地下去了一般。我獨自一個,混在疾速閃動的手和腳中奔跑……
我跑進一個門洞裡稍事喘息,背緊貼在門上。轉眼之間,像風似的吹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
“我一直……我一直跟著您……我不願意接受……您明白嗎,我不願意。我同意去……”
撫摸著我衣袖的是一雙圓滾滾的小手;還有一對圓圓的藍眼睛。這是她——O。她倚著牆整個人彷彿出溜著坐到了地上。
在地上,在冰冷的臺階上,她身體蜷曲成了一團。我俯身望著她,撫摸著她的頭和臉——我的手是濡溼的。這時,我顯得很大。而她很小,彷彿是我身體的一小部分。這和我對I的態度迥然不同。現在我覺得,我對O,有些像古代人對待他們屬於個人的孩子的態度。
她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臉,從指縫裡漏出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低語:“我每天夜裡……我不能忍受他們的治療手術……我每天夜裡……獨自一個,在黑漆漆的夜裡我想著他:將來他是什麼樣的,我將如何疼愛他……如果我的病被治癒了,那時我會空虛得無法生活。您明白嗎?所以您有責任,您應該……”
多麼荒唐的想法,但我的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