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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由怔了一怔,呆了一呆。
金色的晨光正灑在無情的白衣上,映得他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但方應看卻驀然感覺到了這個蒼白荏弱的男子身上,所隱藏的某種激越壯烈的東西,好比相惜的情誼,好比沸騰的熱血。
這種感覺令方應看很不爽。
就像他看到一朵盛開在原野上的鮮花,或是一隻翱翔在天際的鵬鳥,他便要想辦法把它們採到手上來,養到家裡去,否則,他就會一直不爽。
因為他不喜歡那種不能掌控的感覺,他討厭那些他自己不熟悉不具有的東西。
所以他要得到,要不,寧可毀掉。
所以他看著無情的眼神裡飄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
無情依然清冷卓絕。
恰如一樹寒梅,執著地開執著地落,在漫天風雪裡執著著自己的風華。
就像是一抹孤芳,可以驅散周圍的骯髒、黑暗、罪惡,一直傲立,不會倒下——無論執著得多麼痛苦,堅持得多麼艱難!
方應看在這一個長長的凝視中斂盡了笑意。
“天亮了。”他側首,遙望魚肚白的天空,彷彿很有些痛苦地喟嘆道:“可惜,這盛世安寧,只怕又少一日了。”
無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臉憂戚,似是真心地悲憫著即將為戰火浩劫所苦的天下蒼生,可一轉頭,他便是那個把天下蒼生帶入這場浩劫的人。
方應看正好接住了無情掠起的這道目光,那讓他突然想起了,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個落花紛飛中的人影,某一片簷前飄落的雪花。
那和一切的野心與大志無關,他只是,單純地愛上過那種美。
無情的眼色很美。
即便是他發現了他出神的凝視,微微蹙眉的樣子,也很美。
那是一種味道,是一種這個人獨有的味道。
所謂獨有,便是縱上天入地、芸芸眾生、萬千浮華、十丈紅塵,都無可尋、難再得的東西。
這便是無情,這便是無情之於他方應看。
可方應看不知道無情的蹙眉並非因他看他的眼神,而是徑自陷入了思忖:
完顏宗翰的密使赴京,看似是與有橋集團密商大計,暗中卻亦有染指京師武林的圖謀,這一點,方應看豈會不知,又豈會不防?以他之多疑謹慎,又豈能安心在此際放下京中一切,奔赴平州?
——如此,自己便可放下大半的心了。撫平膝頭衣衫的褶皺,無情端杯,舉盞,目光穿破雲層,西北而望。
呵,半年前的平州,自己也曾和另一個人,捧茶相對過……
無情闔目,他的姿勢像是在表達一種緬懷和敬意。
對一個人,遙敬。
黎明將盡未盡,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兩個同樣著白衣的男子,各懷心事地沉默對坐著。
可惜你我……不能相容,即便是知己,亦要為敵——誰也不知道,當朝陽穿透窗欞的瞬間,他們的眼中,都曾泛起過一絲情不能禁的惋惜。
這一晚很長,卻也很短。
這一晚,徹夜未眠的人並不止他們兩個。
這正是楊無邪整理收拾完白樓的最後一冊卷宗,送走了最後幾個象鼻塔主事兄弟的時候。
也正是戚少商趕著馬車穿破濃濃的晨舞,從孤峰鎮走出來的時候。
馬車走得不緊不慢,趕車人的步履略有些沉重。
這沉重一半來自於車上的物什,一半來自於他的心緒。
黑黝黝的棺木是連夜簇新打造的,雖不是什麼昂貴的良木,但在這偏僻的小鎮上,已是那家唯一的棺材鋪裡最上好的板材。
適逢亂世,戰火連年,窮苦百姓流離餓斃者數不勝數,都不過草草掩埋,甚至曝屍荒野,生者尚不能自保,死者又哪得片席裹身,棺材鋪的小老闆早已是多日沒有生意,但一聽說是替平州之戰一死報國的守將裝殮屍骨,卻死活不肯收半文錢銀。
“我雖不能征戰沙場為國捐軀,但對這等我大宋的熱血男兒,少不得要表上微薄敬意。若是連這樣的錢都要收,我們這些得他們庇護螻蟻偷生的,還有什麼面目在世為人?”
一直抑制著哀痛的戚少商,在聽到那小老闆這樣一番話後,終忍不住熱淚盈睫。
惜朝,你聽見了麼……
戚少商在心中輕喚,繼而憶起了那一雙極清極亮的眼睛,那裡面盛著滿滿的傲決,帶點冷,帶點狠,於無聲處現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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