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年婦人,不笑不開口,所以總是眉目彎彎,帶著一種自年輕時就沿襲至今的驚人美麗。外婆對陶阿姨似乎也格外不同,水果放在面前,凍柿子親自擦乾淨放在手裡。陶阿姨一面把凍梨遞給他,一面同他說十五小時候的趣事,說到興起時,下意識的伸手去拍她的頭。她幾乎瘟疫一樣的躲開,當意識所有人都看著她時,忙起身,家教極好,恭恭敬敬的說:“對不起,娘,我不習慣別人摸我的頭。”
恭敬客氣,只是太過於客氣。所有人都當沒看見,繼續說笑,只有外婆長長嘆了聲氣。陶阿姨頓時紅了眼圈,慌忙岔開話去問她在大學的衣食住行。十五重新坐下,卻再不是歪在外婆身上,而是低下頭,挺直揹回答,是,好,不錯,謝謝娘,你也要注意身體云云。很有禮貌,卻不肯多說一個字。
無人時,陶阿姨拉著他,忍不住哭訴:“那孩子,對我冷淡的好似外人!”
“都是生下的女兒是小棉襖,什麼話都跟媽媽說。我的女兒,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十句話……”
可終究又要為她解釋說:“小時候常跟她父親吵架,到底把孩子吵傷了心。”
外婆家人多地方小,所以在凌晨十五陪他一起回附近的招待所。
年時正好是三九嚴寒,雪落成冰又落又成冰,新雪積在上面,踩上去彷彿雲裡霧裡,每一步都不穩。
“十五”
她微微側過頭,含笑說:“嗯?”
他始終記得,那一夜她穿著紅色鴨絨棉襖,厚厚鼓鼓的走在雪地上,像一隻剛剛吃過的凍柿子。忍不住伸手去扶她,她倏地一下躲開,披著的圍巾也滑落在雪上。她似是毫無察覺,鞋子漫不經心地踩過去。十五和十六的圍巾原本是一對,他本來想買情侶的鴨絨棉襖,可她堅持過年喜慶,而他終究穿不了紅色,於是無奈裡買了成對的圍巾手套。
他彎身小心翼翼撿起來,不知道為何竟然感到恐慌,可還是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何必……而且萬一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子欲養而親不待,你不是要後悔一輩子?……百善孝為先……”
十五站在雪地中,那一瞬間眼裡瀰漫了雪一樣的迷濛,平靜似冰,他不清楚裡面是什麼,只覺得好像外婆看著陶阿姨的模樣。
她低頭,很長時間後說話:“衛燎……你送我一個金鎖好不好?”
他皺緊眉問:“為什麼?”
彷彿太冷了,她蒼白的臉漸漸變成淡青。
“姥姥說,小時候給我算命,說我的八字稱出來只有2兩7 錢……獨馬單槍空做去,早年晚歲總無長。” 她雙手緊緊抓住被他重新系上的圍巾,繼續說:“姥姥說金子重,可以壓命……”
他從來沒見過十五以這樣夢囈一樣的口氣講話。她的言語總是乾脆利落,他想了想,他退後一步,笑著並點點頭說:“好。”
年時的凌晨家家結綵的燈猶如霞光,鞭炮的噼裡啪啦聲不絕於耳,和著淒厲的北風,幾乎沒有發察覺他們之間出奇地安靜。
她微仰著臉繼續說,並沒有看他:“長命鎖的樣子,要刻上字,一面是長安,一面是行樂,好不好?”
凍得通紅的指尖流暢地劃過,彷彿正在把字寫在被煙火染得暗紅的天幕上。
他仍舊笑著點頭,她輕笑撲到他臉上輕吻一下,但隨即跑開,像調皮孩子。可眼角似乎一閃,溼潤的,他看不真切,也看不清……那是什麼?
十五仍舊蹦蹦跳跳的向前走,猛地又彎腰抓起一團雪,在手心裡揉搓。她悉悉索索片刻,轉身時,手裡的雪已經變成了一朵花,伸過來用花瓣輕撓著他的臉。
他忍不住笑:“什麼你都能變成花,你乾脆吃花好了。”
她垂眼側過臉,將雪花丟在一旁,剛剛還那麼喜歡,轉眼就膩了,果真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正失笑,她卻猛然揚起頭,視線狠狠刺了他一下:“吃花?我不是公孫綠萼?”
他倒是糊塗了,問:“誰?”
她說:“沒有,沒有什麼……”她紅彤彤的一團,明豔如太陽的底色,將她微微抖著蒼白手指清晰地凸顯出來。她的手輕撫上他的嘴唇,漸漸又去摸索他的臉頰,語氣嗔怪而極力甜蜜:“你呀學習都學傻了。人人都說你衛燎是天之驕子,家世人品都頂好,人又聰明絕頂,想來世上的好事都被你佔全了。”
“可又有誰看到你讀書到深夜,凌晨又要起床,形勢舉止都要小心翼翼,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個天大的破綻,生怕人瞧出來一般?瞧你,瘦了這麼多,臉頰都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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