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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謝衣知他又想起那些不愉快,本打算說些什麼岔開,終究又覺不妥。
身為古往今來第一大偃師,謝衣自有千百種法子可讓人開懷一笑,然而此刻面對沈夜,竟都不願用出來。
真正的沉痛與悲傷經不得任何調笑,也不會為任何機巧而轉移。何況,在沈夜所承受過的痛楚與虛無面前,任何玩笑都似乎過於輕忽。
慘劇既已發生,除非撕毀記憶,否則絕難以抹去對人心的影響,即便抹去記憶,也難免不會再有復甦的一天。
自己便是最好的例證。
“師尊,回房去吧,天快黑了。如今一日涼過一日,待到清秋銷盡,冬天還要落雪呢。師尊身上頑疾未愈,莫要受了風寒。”
“再站會兒。”沈夜盯著湖岸邊叢叢花木,沉寂多日的話語終於開啟,低嘆道:“流月城中無四季,如花葉上這般豔麗的紅色,實在是想也難想。小曦生前總唸叨著下界的萬里河山,盼能看上一眼,可是直到她身亡,這河山諸般美景也只能停留在她夢裡。可恨我無法入她夢境,不知她所夢見的山河,是否真是這山河的模樣?”
若能入她夢裡,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必當為她幻化出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再點綴上這奇峰磊磊,清波連天,令她備受折磨的生命能因此多些快慰。
凝望靜水湖一頃碧波,沈夜微微嘆了口氣,又道:“流月城舉目所見,盡是皚皚雪原,茫茫寒風,若非你當年提出造偃甲爐的主意,族民還要受許多苦寒,這倒是感謝你。”
“謝衣惶恐,未及完成偃甲爐便離開流月城,此事一直是我心頭之憾。後續建設之事,都是師尊和瞳完成的吧?”
“是。瞳對偃術也頗有心得,你雖離去,但留下的圖紙和筆記已足夠完成偃甲爐。”
“他是領我入門偃術的恩師,只可惜……”想起瞳,謝衣頗為悵然,就其行徑而言,瞳所作所為多有他不能認可之處,但毫無疑問,瞳是他們之中最透徹,最清醒之人,由始至終。
“對了,師尊。”謝衣突然想起件事,對沈夜道:“龍兵嶼那邊,我曾令偃甲鳥遠遠地去看過,發現瞳座下的傀儡十二混在族人當中。”
“……瞳臨死前,囑咐他不可輕賤自身,並命他前往下界。”
“可是我觀察到,十二在龍兵嶼呆了一月後便趁夜離島,往中原去了。”
“他要替瞳看遍這萬水千山,自不能困守在龍兵嶼上,往中原是必然之路,也是最好的選擇。”沈夜仰頭看著漸漸黑下來的天幕,悄聲道:“我們這樣的人,對下界難免又愛又恨,愛它天高海闊,廣袤山川,嫉恨當中俗人凡庸,比我們這慘遭囚禁的神裔之民活得更加瀟灑自如。天意……終究是這般不公平。”
他聲音很低,話語幾乎不曾溢位唇邊,謝衣卻聽得清清楚楚,對沈夜心中那份沉重與哀涼越發感同身受。生在流月城,似乎就註定了要在矛盾與沉重間沉浮,自己曾經何嘗不是這樣?
那師尊想親眼看看這世間的大好河山嗎?
謝衣在心裡默默問眼前的男人。
風聲漸起,看起來今晚又有一場雨。
第6章
這夜掌燈後,謝衣沒再去擺弄偃甲,陪沈夜在房中看書,下界文化比流月城繁盛許多:釋道鴻儒,詩詞歌賦,文有文的典籍,武有武的密傳,更兼許多傳奇、小說、筆記琳琅滿目,彷彿上元時節的燈花,給漫漫書海增添了無限趣味。
沈夜如今疾病未復,靈力渙散,習不得術法,練不得劍技,每日安睡靜養之餘,便寄情於案牘,靠閱讀各色書冊打發時間。好在謝衣也是求知慾旺盛之人,房內藏書豐富,汗牛充棟,沈夜隨意取用,倒也便利。
這日晚間,謝衣提到自己不日要往巫山一趟。
“唔,去見你的神女。”沈夜雙眼盯緊書頁,漫不經心道。
“……不是。”
謝衣沒料到沈夜突然扔出這麼一句,登時啞口無言,半天才冒出一個乾巴巴的“不是”。他努力想從這話裡聽出些不甘或不快的成分,似乎又全然沒有。沈夜雄才大略,心機深沉,大風大浪都謀劃過了,日常對談算什麼?他若不想給自己知道他的情緒,那是怎麼也聽不出來的。
謝衣乾脆也不想了,坦然道:“此去巫山,主要是為師尊取一件東西,若無意外,我後日一早便走,爭取早些回來。我不在的日子,師尊還請安心調養,莫要離開靜水湖。”
“反正你已設下結界,本座想走也不能走……此番倒是我做了你的囚徒,感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