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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讀的」。
「哪一段?」教授又問。
「都讀過,只漏掉一本。」我誠實地回答。因為我家那部《通鑑》丟掉一本。
「好啦。」教授手一揮。那助教就招呼我可以退出了。
我站起來又向教授鞠個躬,然後緩步退出門外。結束了這場緊張的口試。在門外,我悄悄地問一位似乎更年長一點的同學:這位教授叫什麼名字。
「他是郭廷以教授!」他老腔老氣的回答我一聲。
抹抹我頭角的冷汗。乖乖,今日想來,猶有餘悸。
十多年後,郭廷以老師在我紐約的公寓裡吃稀飯——他那時長途飛行勞頓,時差又作祟。有點發燒,在我家休息。後來精神好轉時我戲說此一故事。
郭老師居然還完全記得我們那一小段對話。並解釋給我新婚的妻子聽,為什麼《萬有文庫》裡沒有好書。——郭老師的記憶力是天下無雙的。他能說出我同班同學每一個人的名字。
口試完畢我就到柏溪分校去報到入學了。
柏溪是中大一年級新生所在地。郭老師那時是大牌教授,大牌教授是不教一年級的,所以我就選不到他的課了。只記得他有一次專程來柏溪向我們新生講演訓話,面目還是如許森嚴,戴的還是那副黑框大眼鏡。拄了一枝大手杖,坐滑竿而來。十分莊嚴肅穆。至於他那次訓了些什麼話,我已完全記不得了。
大二,我們就選入沙坪壩了。「中國近代史」是大二必修課。我就正式作了郭老師課堂裡的學生了。
定遠軍艦四炮齊發
那時沙坪中大,師生兩造的陣容都十分整齊。學生個個都是鄉試出身的舉人,不用說了。教授陣容也十分堅強。但是中大畢竟是繼承明朝國子監:民初兩江、東南的國學傳統。講起歷史來,內容既高且深又大,真是天馬行空。
我記得繆鳳林老師曾把二十五史「圈點」三遍。胸若淵博,口若懸河。動不動就來一套「漢唐明之往史可證」。他老人家還寫了一套長逾千言的白話詩,印發我們誦讀。也是開口閉口漢唐明不斷的。
金毓黻老師授我們「宋遼金史」,也是一揮千里的。我記得他老人家講到王安石變法時,把變法條款,一條條寫在黑板上,然後逐條評論說:這條很好!那條不好。這時我們在大二,已有幾分「胡迷」傾向,對金老師那樣傳統史學中「贊論式」的史評,已大為存疑。但是在班上師威咫尺,誰也不敢問一聲。
沈剛伯老師那時授我們「西洋通史」。他老人家上堂,只大褂一襲、粉筆一枝,其外別無長物,但講起希臘羅馬來,卻一瀉如注。在沈老師堂上,我們向不記筆記,大家只是跟隨他那口湖北調,前仰後合,歡聲雷動。
在這群天馬行空的教授陣容裡,郭廷以老師倒別具一格。我記得他上堂時,總是抱著大宗講義和參考書,另加柺杖一枝。他面目森嚴地講起課來更是一章一節,有板有眼,一絲不苟的講吓去。他老人家手既不舞、腳也不蹈;聲音亦無陰陽頓挫。他有條有理的口述下去,我們記筆記的,也就頭也不抬,眉也不皺,奮筆疾書,他講啥、我記啥。只要你記得快,筆記並不難記,因其章節分明也。日子久了,功夫到家,老師咳個嗽,我們也可照樣記下,不爽絲毫。一學期下來,厚厚的一本筆記,便是一本很詳盡的「中國近代史教科書」。
我特別記得他講甲午戰爭,黃海之役那一段。老師說:「劉步蟾忽然下令開炮,定遠艦上四炮齊發,把天橋震斷,丁汝昌被摔下橋去,受了重傷」他講得像背書一樣,聲調既無節奏,內容似乎也平淡無奇,但這樁故事,我們記筆記的人聽來,可說是驚心動魄。尤其是上一課堂才聽的「漢唐明」一鍋煮;下一堂課,則是「四炮齊發」——二者之間的「史學」距離,未免太大了。
聽中國傳統史學聽慣了,對漢唐明一鍋煮,不覺稀奇;但是在「四炮齊發」之後的結果如何?就有「且聽下回分解」的迫不及待的求知慾了。
郭老師講這節課時,不但念出他講義上的正文,並在黑板上寫出他的小注和中西文參考書。我們急於要聽下回分解的人,就真的去翻閱參考書了。——中文參考書閱覽之不足,為著求知慾,也是為著時髦,也就真的去碰碰洋書了——老師不是說過,開炮的原是洋炮手?原始故事,也出自洋書?
洋書中竟有新天地
我個人那時便是郭師班中幾個好奇者之一。尤其是我的祖先曾當過淮軍,到過臺灣,到過高麗。對他們當年的故事,我自幼即耳熟能詳,但永遠是一知半解。這一下好了,在郭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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