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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他們雙方如何繼續糾纏下去,那就騎驢子看話本,走著瞧吧。好戲多著呢!
大方向和水的方向
列寧之餘威,吾知之矣。但是胡適的幽靈,竟有如此力量,則非始料所及也。
其實自由民主、人權法治,原為現時代的時代精神而已,何可歸功於一人。只是胡適之是這項外來思想,最有力的啟蒙大師。五四以後,大師小師之間也只有他一人,不計譭譽、不論成敗而堅持到底。時至今日「胡適」與「自由民主」,已一而二、二而一的分不開了。「胡適」這個具體的人名,已足以代替「自由民主」這個「抽象」的概念,所以他才有足與列寧相抗衡的力量,足以左右中國的將來。
胡先生告訴我,中國傳統思想中他最信服的是老子。老子比孔子更「老」。他是孔子的老師。孔子的思想是受老子影響的——我的朋友成中英教授,運用西方邏輯推理治中國思想史,也是如此說的。胡先生說,他的思想成熟期,是在康乃爾大學時代。某天早晨他在校園內的鐵索橋上,俯視綺色佳大峽谷,見到山岩被水沖刷成溪的跡象,而對老子以「至柔克至剛」的哲理頓有所悟。
事實上胡適的思想也就是山峽中的流水。它迂迴、它漩繞、它停滯、它鑽隙不論經過何種阻擾,它是永遠地流下去。溪流衝石,千年萬年,岩石總會消蝕成一個大峽谷來。——這便是胡適的大方向;一個潮流的方向;中國前途的方向。
胡先生最喜讀的一首宋詩,大體是:千巖不許一泉奔,攔得溪聲處處喧,等到後頭山腳盡,悠然流水出前村。這實是有自信心的夫子自況,也是胡適思想終能風靡全國的道理。
瘡痍滿目的小框框
當然天下原無十全的聖人。我們尾隨適之老師順流而下,但並不是說適之先生所有的教條都是金科玉律。胡適和孫中山先生一樣,他躋身聖賢的條件,是他的宗師形象和學術思想的大方向。大宗師如談起具體的小問題來,他往往也和其他的學者一樣是瘡痍滿目的。
胡適以二十來歲的青年,一日自海外歸國,便大講其五千年文明的優劣而要以一廂情願的思想改造之,如禁讀文言、毀滅方塊字等等,未免是膽大妄為。至於他的什麼「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治學方法」也只是拾乾嘉之餘慧,為社會科學前期的輔助技術而已,談不到是什麼真正的「治學方法」。不過這些都是若干無關宏旨的小框框,瑕不掩瑜。筆者對這些小框框所論已多,不想重複。烘雲托月,還希望後來的註疏家去繼續發揮吧!尚感讀者賢達,不吝教之。
* 為紀念適之先生百齡冥誕而作
一九九一年十月六日脫稿於臺北中研院招待所
原載於劉青峰編《胡適與現代中國文化轉型》
(香港中文大學,《當代中國文化研究集刊⑴》,一九九三)
十、中國近現代史的拓荒者郭廷以先生
教我做research的啟蒙師
在海內外大中學裡教授文史學科,簡直就教了一輩子。行有餘力則以撰文;以中英兩文著書寫稿,至今也在千萬言以上。不知老之已至,還在不斷塗鴉。引句時髦話,說我自己是個「職業史學工作者」(professional historian),大致也不算過分。畢竟搞了一輩子嘛。
俗話說:「家有黃金萬兩,不如一技隨身。」我這個「職業」史學工作者,如果啖飯維生,也有「一技隨身」的話,想來想去,這個「一技」,就應該是英語裡的research了。
research這個英文單字,近日幾乎成為現代學人的口頭禪。小至在學術上情竇初開的大一大二的在學青年;老至白髮盈頭的國學大師,大家忙個不停,都是在「做research」。但是research究竟是什麼通義,翻譯成漢語,可不大容易。
我個人最初對這一辭彙發現翻譯上的困難,那還是大學一、二年級的事。那時我閱讀「西洋通史」班上的英語教科書,學會了這個辭。但是翻查所有的英漢辭典,都把這個辭譯成「研究」、「探索」一類的意思。其實「研究」、「探索」等等,均不能涵蓋這個research的英文單字。
「research」是個很具體的治學的法則與程式;而「研究」(正確英譯應為study)則是空泛的抽象名詞。正如我們日常口語常說的,對某件事物要研究、研究。意思是探索、探索,討論、討論。這就不是research了。
research是近代西方科學興起以後的研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