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頁)
些內容和形式完全嶄新的詩作,經宗白華之手陸續發表在上海《時事新報》的副刊《學燈》上。看見自己的作品第一次印成了鉛字,他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陶醉,從而更給了他熾熱旺盛的創作欲一個很大的刺激。在1919年的下半年和1920年的上半年,便得到了一個詩的創作爆發期。
一天上午,他在學校的課堂上聽講,突然詩意襲來,便在抄本上東鱗西爪地寫出了長詩《鳳凰涅pan》的前半部分。晚上行將就寢的時候,安娜為他鋪好榻榻米,但郭沫若卻毫無睡意。詩的後半部的意趣又襲來了,一行行昂揚、鏗鏘的詩句如潮水一般洶湧而至。“詩不是‘做’出來的,只是‘寫’出來的。”他伏在枕頭上,用鉛筆只是飛速地寫呀,寫呀,全身都有點像發瘧疾似的乍寒乍冷,連牙關都在打戰。安娜奇怪了,關心地問道:“怎麼啦,你病了嗎?”
火光熊熊,香氣蓬蓬。鳳凰集香木自焚,復從死灰中更生,鮮美異常,從此不再死。郭沫若一口氣把長詩寫完了,乘興又用歌吟似的聲調給安娜朗讀了一遍: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凰。
鳳便是火。
翱翔!翱翔!
歡唱!歡唱!
安娜不大明白詩的含義。郭沫若充滿感情地向她解釋道:“這詩是在象徵著中國的再生,同時也是我自己的再生。詩語的定型反覆,是受著華格納歌劇的影響,是在企圖著詩歌的音樂化,但由精神病學的立場上看來,那明白地是表現著一種神經性的發作。”
在3月尾上,安娜又生了一個兒子,乳名博生,取其生於博多市,更祝其將來成個淵博的學者。
因為沒錢請傭人,一切家中的雜務完全是他們自己動手。孩子剛生下三天,田漢(壽昌)由東京到福岡來訪問郭沫若了。在這之前,他們兩個還有國內的宗白華已經在通訊中建立了友誼。田漢來到寓所的時候,郭沫若正在廚下燒火煮水,好等安娜來替嬰兒洗澡;手裡還拿著一本詩劇在讀。安娜聽到有客人來,也就起了床。郭沫若不顧煙熏火燎,一面做著家務,一面和田漢談笑。兩個都是自命不凡的人,郭沫若自比歌德,田漢自比席勒。談到高興處,郭沫若偶而說了一句:“談笑有鴻儒。”
安娜下樓來為嬰兒洗澡了。田漢借題發揮,笑著對道:“往來有產婆。”
田漢這麼說也許是出於無心,但郭沫若聽了卻感到受了不小的侮蔑。他想:“壽昌大約是嫌我太不清高,太不自重,往來的是產婆下女,關心的是柴米油鹽,這樣是會把詩藝之神駭到天外去的。但他卻沒有想到我假如有錢,誰去幹那樣的事?
上得樓去,田漢猶自聲韻滔滔,口若懸河,郭沫若側耳敬聽,幾乎沒有插口的餘地。古羅馬時代最下等階級的市民除了產育兒女之外,無任何資財奉仕國家。因為郭沫若又添了一個兒子,田漢就向他開玩笑道:“照馬爾薩斯的人口論講來,你要算是粗製濫造了。”
郭沫若聽後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又想到古人說的“多男子則多懼非所以養德”的教訓,他只好使淚湖裡面的水灌向鼻孔裡去。
晚上去十里松原中散步。田漢尚未結婚,正在和表妹易漱瑜女士戀愛。郭沫若則是過來人,所以他用徵詢意見的口吻問郭沫若道:“結婚之後,戀愛能保持麼?”
郭沫若不加思索地回答說:“結婚是戀愛之喪禮。”
“也有人說結婚是戀愛之墳墓的。”田漢皺著眉頭說道:“我現在正在研究中,如莫有好方法時,我不想結婚。”
郭沫若想到了安娜和兩個幼子,便點點頭說:“能永不結婚,常保純潔的愛情心境,最是理想的。結了婚彼此總不自由。這層倒還容易解決。有了生育更不自由,這層簡直莫有解決的方法。”
春日融融,櫻花爛漫。接連兩天,郭沫若陪著田漢遊覽了福岡附近的太宰府和市內的一些名勝。光照燦爛的自然供給了他們無限的詩料,從兩個年輕詩人的心中唱出了許多自然的牧歌。
路旁有株老梅。田漢數道:“一、二、三、四、五”花開可數。郭沫若蹁躚於梅花樹下,引頸放歌:
“花呀!愛呀!
宇宙底精髓呀!
生命底源泉呀!
假使春天沒有花,
人生沒有愛,
倒底成了個什麼世界?”
歸時已是黃昏了,夕陽返照中一切物相都像在燃燒著一般。途中,田漢忽然對郭沫若說道:“其實你很像席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