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第2/4 頁)
只要你是外
省的,不管第幾代啦,就必定是幫國民黨的應聲蟲,有出賣臺灣的嫌疑;如果是本
省的,那就是臺灣的掌門人,法定繼承者。在今天的臺灣,好做作為一個本省人就
自然在道德上高人一等,好像是一種比較乾淨的貴族血統。可怕!可怕!
我笑。
朋友怒形於色:你笑,你還笑得出來!你笑得出來,因為你不住在臺灣,是不
是?是不是?
對不起,我想我不必為自己不住在臺灣而道歉;不能在臺灣生活是我自己的一
個遺憾。我笑,是因為,這種為了講“媽媽教的話”而引起的爭吵實在太不稀奇了。
就看看瑞士和加拿大吧。
瑞士的大族是德語人,可是瑞士德語是一種“深喉嚨”的方言,說所謂標準德
語的德國人聽不懂瑞士方言,就好像我們說國語的人聽不懂閩南語一樣。瑞士是個
小國,對地大物博人多的緊鄰德國,一方面唇齒相依,一方面戒慎恐懼,唯恐自己
的文化受到大國強勢的影響。瑞士人保護自己的方言,像園丁保護玻璃房裡的奇花
異草。方言是他們的“國語”,用在法庭上辯論,在國會中議事,在商場上談生意,
在臥房裡說愛,在大街上吵架
來到瑞士的德國人在背後說:這種方言能叫德語嗎?難聽死了,簡直是種喉嚨
的病!他們衝著你的面,就是不肯說一句標準德語,明明知道你聽不懂;他們擺明
了——就是不喜歡你德國人,怎麼樣?!
加拿大講法語的魁北克,火氣可更大了。四周圍全是說英語的人,魁北克人一
直在困守圍城的精神恐怖中生活,為“媽媽講的話”戰鬥。你知道嗎?在魁北克,
一棟房子的外面若是有英文招牌,主人可以受法律制裁。連英美國家的商業機構,
譬如紐約銀行,到了魁北克都只能用法文翻譯出來的名稱。可憐了住在魁北克境內
講英語的少數民族,在九百萬法語人口中佔了百分之十一,這些飽受委屈的少數民
族中的少數民族,只有一條路:走!每一年有兩萬英語人離開魁北克這個家鄉。
魁北克人因為對英語強勢文化反感,所以把語言問題提升到意識形態的抗爭層
次,使境內的英語少數民族備受壓力。講閩南語的臺灣人因為對北京語強勢文化反
感,所以把語言問題擴大為意識形態的抗爭,使境內的外省“少數民族”忐忑不安。
可是,任何冷眼旁觀的人都知道:魁北克讓大量英語人流失的作法非但不公平而且
愚蠢地傷害了自己,難道不能避免別人已犯的錯誤嗎?不喜歡瑞士的德國人可以回
到德國,受排擠的魁北克英語人也可以捲了細軟一走了之,大不了到鄰省換個工作
罷了。可是,你要臺灣的外省第二代去哪裡呢?
比較聰明的可能是瑞士人。他們把自己的“土話”提升到“國語”的地位。任
何人在任何場合都可以大聲說“媽媽講的話”,講得理直氣壯,口沫橫飛.滿足了
每個民族和部落都需要的自尊感。用在有德國人的場合,更可以發揮同仇敵愾的同
胞愛,抵禦強勢的中原文化。可是,瑞士方言畢竟是少數人的語言。不出五百萬吧;
講標準德語的,在世界上卻將近一億人。一個文化要成長茁壯,光憑自尊感和同胞
愛顯然不夠。講“媽媽的話”的瑞士人,眼睛讀的、手寫的,卻是那傲慢的、令人
討厭的、強勢中原文化的語言:標準德語。
奇怪嗎?一點兒也不。就說作家吧!一個瑞士作家若以他“媽媽的話”寫一本
書,只有五百萬人看得懂,若以標準德文書寫,可能的讀者卻超過二十倍。很現實
的:如果瑞士最知名的兩位作家,弗瑞敘和杜仁馬特,不是以標準德語寫作,他們
是否會享有如此高的文壇地位,就很難說了。另一方面,也由於瑞士人不將自己從
廣大的標準德語圈中劃出來,他們對德語文化的吸收和反饋毫無間隔,從大德語文
化圈所汲取的養分使地小人寡的瑞士在文化上卻壯碩豐滿。
如果有人說,誰在乎市場?我就是要為那少數又少數的人而寫,因為只有他們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