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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架子上的不只是甜膩好吃的巧克力牛奶,還有那裝牛奶的圓滾滾很佔面積的塑膠
瓶子。立在五光十色、琳琅滿目的市場中央,我眼中千千百百件好吃好用好看的食
品用品裝飾品同時是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你絕對沒見過氣色那麼敗壞的家庭主婦,孤獨而失落地站在洗衣粉和馬桶刷子
之間。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而且快樂地活下去。在一個陽光很亮的早晨,我在自家郵
箱上黏上一張小紙條:“請勿投入廣告!”在這個一板一眼、不大會轉彎的國家裡,
聽說這樣一張紙條就夠了。
然後我上市場,手裡挽著一個大肚竹籃。先在藥房停一下,買一瓶咳嗽糖漿。
“要袋子裝嗎?”藥劑師問。“當然不要。”然後踏進眼鏡行,買兩罐藥水。小罐
裝的, 表示待丟掉的塑膠罐太多, 那麼就買大罐的。“要袋子裝嗎?”老闆問。
“不要。”市場裡,擠滿了東挑西揀的女人。牛奶,有玻璃瓶裝,有塑膠罐裝,有
紙盒裝,我把玻璃裝的放進籃中;玻璃瓶可退,不必造成我的負擔。慢慢兒走.包
裝華麗龐大的不要,包裝層次繁複的不買。紅蘿蔔、大白菜、青蔥、紅椒、黃瓜、
芹菜,全可以光溜溜、赤裸裸地躺進竹籃離開超市前,沒忘記把所有的包裝紙
盒和塑膠外殼當場剝下,丟進商店為客人準備的幾口大桶中。
往回家的路上走。左手握著一把芹菜,右手挽著一個沉沉的大竹籃,三歲的飛
飛一旁跟著,一隻手緊緊抓著母親的裙角太陽把我們的影子投在路面——媽媽、
孩子、竹編的菜籃和芹菜,這,這豈不回到了三十五年前臺灣的鄉下生活嗎?
4
一扇窗。豔紅的天竺葵從窗臺瀑瀉下來,不可收拾地一大片繽紛色彩。
楚戈端著相機,對準著這扇窗,左一張,右一張,邊照邊若有所思地說:
“住裡邊的人其實自己看不到,它是美給過路的人看的。”
席幕蓉在另一個夏天來到。看見另一扇窗,眼睛一亮,操起相機就照。什麼話
都沒說。
我總是幾分得意地帶朋友來這個鄉走走看,這實在是個美麗的小鄉。可是,我
其實並不那麼得意的,因為——雖然住在這裡——這畢竟不是我的故鄉、家鄉。古
街、老宅、窗、花,都是他們的。
我的家鄉呢?
那扇美麗的窗子的主人,你說,是個藝術家,品味超出尋常。
可是我知道不是。主人是個木匠。這古街老巷裡住的大多是工匠師傅之流,所
謂普通人。
那咱們家鄉人在貧困艱苦中長大,還沒有閒情去專注於環境住宅之美。你不服
氣地說。
是啊!我也這麼想。四十年是怎麼過來的?再宏觀一點,兩百年是怎麼過來的?
連窗子都得來不易,如何奢談窗臺外的天竺葵?
可是,你不能不讓我沉默地發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呢?從一個為了炊火可以
把長城的石頭挖掉的民族,一個為了方便可以把連城的鳳凰木連根拔起的民族,變
成一個在某些時候願意為“美”作些妥協和犧牲的民族,需要什麼樣的條件和時機?
條件,照你的說法,我們其實已經有了。臺灣的貧困艱苦早成過去,錢,在燈
紅酒綠的街上流動著,卻並不走向天竺葵。你想必也去過萬華夜市那家臺南擔擔麵。
金碧輝煌的裝演大刺刺地告訴你——用四種文字——你手中法國的金筷子多少美金
一雙、眼前英國來的瓷器、德國來的酒杯、哪裡哪裡來的桌子待子桌巾桌燈要多少
多少錢,多得教你目瞪口呆。擔擔麵提醒你我們共同的卑微的過去,金盃銀匙(全
部來自那些出天竺葵的地方)鼓舞你為我們的現狀驕傲、為我們的未來雀躍,然後
打個滿足的飽嗝。
你真相信一旦擺脫了貧困艱苦,對美的漠視就自然會改變嗎?恐怕沒那麼決。
這一年來,異鄉這兒的街坊鄰居明顯地感覺到治安惡化的威脅,三天兩頭地聽說左
邊有邊誰家誰家遭竊了。我們離家度假時,總預期著回來時家中可能巳被搬空;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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