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3/4 頁)
壁老太太,更是慣常地在廚房臺子上壓張一百塊錢,“這樣,”她說,“小偷有點
收穫,就可能不會因怒而破壞傢俱。”不安全感到這個程度,夠強烈了吧?
為什麼不裝鐵窗呢?你說。
對呀!我也正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奇怪,怎麼沒有一個人想到去裝鐵窗呢?
為了同樣的不安全感,臺北人不都已經決定住在鐵窗裡頭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鐵窗是那樣一個外觀醜陋、內在意義醜陋的東西,這裡的人
連那個念頭都不會有。或許是來自他們的影響吧,我自己,寧可出外回來發現家中
面目全非,不願意在房子上加上鐵窗。我不能為了怕小偷而用醜來懲罰自己。
只是孰輕孰重的問題罷了。美,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5
在海德堡一家小店裡發現一種從沒見過的香油,茉莉花油。沾上一點點,漫天
漫地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我愣愣地立在那裡,眼淚就湧了上來。莫名其妙的,不
過是一點花香罷了?
可是茉莉花,和家是聯在一起的。小的時候,街頭巷尾,哪家沒有幾株茉莉,
在牆角,在夜晚,靜悄悄地呼著香氣?少女戀愛的時候,難免愛走最黑的巷子,因
為巷子裡甚至沒有月光,只有和巷子一樣綿長的蠢動的茉莉花香,帶著致命的魅力,
把人牽引到夢裡去。
從此我再也不去別家買香水,再也不買別的香水。
不一定非天竺葵不可;我們原來有茉莉花,只是由於鑽營忙碌,把花給甩了。
6
談什麼住宅文化——如果我們還不認識茉莉花的意義?
大眼睛的鹿從黝黑的森林中冒出,在曠野上不知為什麼的仰望星斗。我們,從
黝黑的城市中冒出,也需要一個能夠仰望星斗的地方,一點點腳的空間,心的空間。
遇見阿土的那一天
去年夏天,安安在幼稚園的草地上鬆手放走一個粉紅色的氣球,氣球上繫著一
張小紙片,寫著兩行歪歪斜斜的字:
“我叫安安,今年五歲半,住在德國克倫堡麥河街六號,收到氣球請來信。”
十二月底,一個下雪的早上,鬍鬚上沾著雪花的郵差送來一封信,給安安的信,
來自波蘭。
鄰居把波蘭文譯成德文:
“安安先生您好。今天我收到了您飄來的氣球。我今年三十六歲,名叫可蘭波
斯基。有三個孩子,分別是十八歲、十六歲、十歲。波蘭通貨膨脹得厲害,這裡什
麼都貴,我們什麼都買不起。我也失業了,今年冬天不知怎麼過。我們住在華沙一
百公里外一個小村子裡。收到信後請給我們一個迴音。”
安安聽完翻譯,失望地說,“不是小孩!”興致索然地走了。
鄰居說,“怎麼樣?要給這什麼斯基寄個包裹去嗎?這信分明是寫給大人看的!”
我搖搖頭,覺得疲倦,“不了。於事無補。”
※ ※ ※ ※ ※
中午,雪變成了雨,挾著冷風,撲打在玻璃窗上,一片肅殺之氣。
有人按鈴。
門口站著個年輕人,德國人。衣裳穿得單薄,早溼透了。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淋
到眼睛裡去。他打著哆嗦,嘴唇發紫地說:
“請——請問您——你要不不要訂訂一份雜誌?”
我的天,是個推銷員,該殺的。
“我不要, 對不起.” 我讓他站在屋簷下面,雨水在他腳邊淋成一個小潭,
“我家的雜誌有二十來種,讀不完的,但是我可以給您一杯免費的熱咖啡”
他在發抖,青紫色的手指在胸懷裡摸索,取出一張單子,哆哆嗦嗦話都說不清
了:
“明鏡、明星、畫報隨便訂哪一種,一種就就就好”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我準備關門,年輕人突然哭了出來———或許那是雨水,不是淚水,他急迫地
用嗚咽的聲調說:“我已經走了一整個整個早上,只有兩家訂,我只要再一家,只
要您肯幫忙。我就有救了”
頭髮裡的水不斷滴到他眼睛裡,眼睛裡又不斷流出水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