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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可愛極了!我跟總務處說宿舍裡的床斷了一隻腿,不能睡人了,拜託
趕緊修理——當天晚上就來了個工友,帶了四個磚頭”他縱聲大笑。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磚頭和雜誌,都是解決人生困境的權宜之計。奇怪的毋
寧是,為什麼這些西方人不偏好方便的權宜之計?
2
住在臺北的時候.有個鄰居要搬家。不遠,不過從城南遷到城北,但畢竟也是
一家四口,從尿布三輪車到針線紐扣筆筒打字機碗盤瓢匙,那打包的工夫可夠瞧的。
說是卡車要來的那天早上,我踱過去,想在混亂中或可幫點忙。沒想到,光腿的孩
子在地上打滾,尿片還在櫃子裡,針線紐扣還在抽屜裡,打字機還在書桌上”’
“怎麼?”我問,“卡車今天不來?”
“來呀:”主人正就著水槽洗碗,“馬上到。”
“那”我望著那一屋子的琳琅滿目,著實困惑,“東西不打包?”
“無所謂啦!”主人說,“路程短短。”
在我的搬家經驗裡——那自然是在美國,不管遠近,搬家前的打包要好幾天的
工夫;想想看,每一隻玻璃杯,每一隻碗,每一個磁碟陶缽,都得用幾層紙密密包
裹,然後一一裝箱,一個廚房就要花上一天的時間。即使是搬家公司的彪形大漢,
也要好幾個鐘頭。
卡車來了。幾個年輕小夥子衝進門來,和主人一家大小同心協力地動員起來。
我懂了:抽屜,裝滿了針線紐扣回紋針橡皮圈口香糖原子筆,就這麼原封不動地擺
上卡車;打字機,裹上一圈毛毯,就塞在衣櫃腳下;鍋盤碗筷擱進小寶貝的塑膠澡
盆裡,蓋上一條太空被。
那琳琅滿目一屋子的東西竟然全塞進了卡車。主人愉快地向我揮手。卡車起動
時,那抽屜裡的、衣櫥裡的、澡盆裡的,所有的東西都開始滾動搖晃,發出哐當譁
啦的巨響。
那哐當嘩啦的巨響,——卡車的滾動搖晃,竟然像一個熟悉的夢境。我怎麼會
忘記了呢?十四歲那年,我們的卡車不也這麼哐當嘩啦地從苑裡駛進茄定?十一歲
那年,我不也幫著母親把碗盤塞到澡盆裡,然後隨著卡車搖晃滾動地從高雄駛進苗
慄?八歲那年,不也曾擠在卡車司機旁哐當嘩啦地從高雄城東搬到城西?五歲那年,
母親用一床老舊發黃的蚊帳把我裹起來,塞在卡車一角,從新竹睡到高雄,不記得
那哐當嘩啦的巨響。三歲那年
到了,總是有破盤破碗的。無所謂啦,丟了就是。反正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值錢的,都留在大陸老家啦!哼,那些個博物館擱在玻璃櫃裡面展覽的碗啊盤啊,
當寶貝似的,在老家是放在牆根喂貓狗的,不當一回事。母親驕傲地說。
在唐宋的盛世,中國人搬家是不是也這麼“無所謂”地哐當嘩啦呢?西方人搬
家又為什麼那麼小題大作放不開呢?
3
三月,德國大學放寒假,是我每年返回臺灣的時候。下了好幾天細雨,終於放
了晴,二哥說:“走,到復興鄉去看看工地!”母親介面,“咦,不是說大漢溪修
橋,過不去嗎?”二哥笑笑,“總有辦法的!”
我們就鑽進了他的進口自排福特車,沿著大漢溪邊的公路走。我說:“橋要真
封了,過不去的話怎麼辦?”二哥笑笑,“總是有辦法的!”
在離橋兩百公尺的地方,豎著一個牌子:“施工中,橋樑暫時封閉”。遠遠看
著橋,七七八八的工程建材堵著橋口,確實是不通了。
“為什麼施工單位要等到距橋兩百公尺才肯立一個牌子?他們難道不能在二十
公里之外的交通要道警告人家?”我忿忿不平。從桃園到這裡,我們已經開了近一
小時的車。二哥笑笑:“總是有辦法的。”
前頭一輛車,在牌子後邊消失了。我們緊跟著過去,原來,就在那宣告“封閉”
的牌子後邊,一條新路已經被壓了出來。
沒人跟我一樣,看著牌子生氣;他們只是站在牌子下四周眺望一陣,毫不猶疑
地開向溪底,闖出一條路來。
極寬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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