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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事說就是啦,問姓名幹什麼!”
他真是年輕得可以。眼睛還稚氣得很,是什麼使他這樣說話呢?是他工作太辛
苦,工資太低?還是,他身上穿著的制服和他頭上戴著的帽子告訴他:他有某種權
威,這種權威代表他的人格價值?
“問名字,好稱呼。”我說。“基本禮貌,不是嗎?”
他不說話了,沒趣地走開。
當我從軟臥取了檔案回到餐車。發覺我原先坐著的位子上有個列車員坐著;他
也沒事,只是坐在那兒無聊地看列車長開我的票子。我走過去,對他說:“對不起,
讓一下。”
裡頭還有一張空椅,他可以挪過去。可是他不,他抬頭看看我,顯然有點驚訝
我竟然敢叫他挪個位子。他說:“你站著等。”
“不,我不站著等,”我靜靜地說,“您挪過去!”
他不動,似乎還沒碰到過這種狀況,一時有點應對不過來。好一會兒,他下了
決心,說:“你站著。”
我說:“不,請您挪過去,我不站著等。”
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列車長站起來打圓場,推他一把說:“過去過去,又不是
沒位子!”
僵持下去,我也不會贏,因為在和他對話的時間裡,我已經站著等了。
山間小路
海德堡古城臨河,河對岸山坡上有條羊腸小徑,蜿蜒數里,覆著野花或莓果,
看季節變化,小路無人不知,因為歷代哲學家,歌德、亞斯培斯、黑格爾、韋伯、
海德格爾都曾經在路上徘徊,從“哲學家小徑”遠眺,可以望見古城的石牆紅
瓦和漸行漸渺的河景。
我到長沙,什麼都不想看,只想去看一條小路,也是一條山中小徑;在那條小
徑上,朱熹,張栻,王陽明,左宗棠,曾國藩都曾經徘徊,從小徑遠眺,可以
望見古長沙郡的城池和波光漣灩的湘江。
那條小路在嶽麓山裡,蜿蜒穿梭於書齋亭臺、老樹池塘之間,覆著青苔或落葉。
小路沒有名字,有名字的是它牽引環繞的範圍,叫嶽麓書院。
九月的一個下午,陽光穿過重重葉層,將老槐樹的影子閃爍灑在地面,與書齋
穩重密實的投影形成動與靜的輝映,小徑上光影錯落,明滅之間時光恍惚,彷彿望
得見前行者踽踽背影。也是九月,不到四十歲的朱熹經過長途跋涉抵達長沙,也是
別的都不看, 渡過湘江, 直奔書院小徑,與張栻會面。他要和張栻面對面地討論
“中庸”裡關於中和的概念。兩個人不僅私下切磋,而且公開講學辯論。開講時,
“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朱張兩人渡湘江來回的地方就被老百姓喚為朱張
渡。
一個愛思考的人行走千里只為追究一個形而上的問題;輿馬爭飲,座無虛席,
只為聽一場關於道德的辯論;渡口不以政治人物命名,卻紀念兩個著書立言的人
什麼樣的社會才允許這樣的事情?那必定是一個認識文明、尊重文明的社會,八
百年前的中國。
可是這文明又是怎麼回事呢?朱張講學時如何地意氣風發,誰能想見朱熹日後
的命運,不同意他思想的人要求朝廷將他“梟首胡市”。朱熹雖然躲過了棄市的下
場,卻難逃被貶為偽學逆黨,鬱悒以終,發喪時,生徒不許聚集。然而,受朱熹牽
連而被杖枷流放的蔡元定又哪裡想象得到,再過三十年,宋理宗會讀朱熹的“四書”
註解而愛不釋手,“恨不與之同時”,於是“逆黨”變成太師,於是“偽學”又成
為官學。如果這是一個認識文明的社會,它又怎麼會如此恣意橫暴地玩弄文明於股
掌之間?
也許因為天氣炎熱,也許因為書院裡沒有附設歌廳茶座,遊人零落。我竟然可
以安安靜靜地舉頭細看那屋瓦的顏色:不識魏晉的青草一簇一簇點綴在瓦的行列間,
赫曦臺上有個六歲大的女孩拿著毛筆,蘸清水在地面練字。迴廊肅靜,聽得見風吹
的聲音。如果吊上一盞風鈴,簷間一定叮零清脆。可是這屋瓦迴廊,我知道,並不
都是這麼平靜的;作為文明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