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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同日而語。
你知道,人命也有不同的價格?或許你一點兒也不驚訝,你畢竟是身歷浩劫的
中國人。
裕仁天皇重病,號稱民主國的國民匍匐在地,為皇上聖體祈禱,全國沉醉在帝
國時代“美麗”又“哀愁”的懷舊浸漬之中。
我心裡開始微微地緊張:害怕在臺灣的報紙上看見刺心的文字。會不會有中國
人用同情的、崇敬的、懷舊的、甚至於“愛戴”的、痛惜的口吻去描寫裕仁之將死?
臺灣的媒體是否會像日本的媒體一樣,派出記者到皇宮前紮營,報道天皇每天吐血
的次數、心跳的頻率、昏睡的時數?
你不能說我杞人憂天。關於神風特攻隊的日片到臺灣上演時,所有的報紙都刊
了醒目的廣告,用最激勵的字眼要中國觀眾去看看那些“英勇”的日本青年,欣賞
他們如何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為國家犧牲犯難;用最動人的字眼要中國觀眾去體會
那些“健兒”與父母、情人訣別時的痛苦與莊嚴
這些電影商設計的巨幅廣告,要中國人為“神風特攻隊”的英勇去深深地感動。
你不記得了嗎?
我記得,所以我心裡微微地緊張,害怕見到中國文字,要我準備為日本天皇之
死覺得難過、惋惜。
在我正緊張的時候,英國的《太陽報》卻大張旗鼓地對裕仁批判起來。這真是
異數。大部分的西方媒體在裕仁重病之後,都只是“行禮如儀”地報導天皇吐血的
次數、心跳的頻率、昏睡的時數。歐洲人對日本的經濟“侵略”非常在意,步步為
營,對裕仁所代表的日本政治侵略歷史,卻沒有多大興趣,那畢竟是別人家的事,
“與我無關”。
《大陽報》用了嚴厲的言辭指控裕仁的戰爭責任,強調了日軍的暴虐殘酷,陳
述了受害者巨大的痛苦。
啊,你驚訝地叫了一聲,《太陽報》是在為咱們中國人說話嗎?
不是。《太陽報》所指的受害者,不是以千萬計的中國百姓,而是以百千計的
英國俘虜。他們,在俘虜營中受到虐待。
四十年過去了,西方已不再時興談日本的戰爭責任。一旦談起時,人們心中記
得的“受害者”竟然是相較之下極其少數的英國百姓。有誰記得那千萬個沒有面貌、
沒有名字、沒有聲音的中國百姓嗎?
※ ※ ※ ※ ※
有些中國人是記得的。《中時晚報》副刊就曾經以“我們要求裕仁對中國人謝
罪”為專輯主題。這樣的言論,會不會引起日本社會的注意?會不會成為西方媒體
的新聞?
沒有。我不曾在歐洲任何報紙上讀到“中國人如何看日本人”的報導。但是,
當廣島市長說“天皇應該為戰爭負責謝罪”時,它卻成為重要新聞。而廣島市長認
為天皇應該謝罪的物件是誰呢?當然是蒙受原子彈大難的日本人!除了他們,還會
有誰呢?
※ ※ ※ ※ ※
你露出很世故的表情,不屑地說:美國人命、以色列人命,比巴勒斯坦人命貴
重; 英國人、日本人命,比中國人命值錢;So What?在封建時代,路上失控的一
輛馬車,可能壓死一個王孫貴族,也可能撞死一個賣油郎,結果就是不會一樣。大
街小巷會把那慘死的貴族的姓名掛在嘴邊,路可能因而拓寬,車馬行駛條規可能因
而更改,馬車伕可能因而入獄——誰也不會記得那賣油郎的名字。
你說的當然不是全沒道理。人的價值往往由權勢的大小來評定。四十年前,吉
普賽人也是攜老扶幼地進了集中營,剝光了衣服毒死在瓦斯房裡。然而在滔滔輿論
中,有多少聲音是為他們而發的?流浪的、不識字的、沒有國家的吉普賽人,沒有
權勢,沒有聲音。
可是我相信權勢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我們覺得這個世界似乎對中國人的苦難
相當淡漠,主要的原因恐怕是中國人自己對自己的苦難相當淡漠。大陸的情況我不
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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