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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角落都有,你打算給幾次?你有能力給幾次?莫
斯科很大呢!”
走進地下道,在賣色情畫刊的攤子和散發安那其主義傳單的青年之間,又有一
個裹著一身破爛的女人——她把嬰兒放在鋪著報紙的地上。
我的握著幾張鈔票的手,留在溫暖的大衣口袋裡,柏格莫洛夫說得不錯,我有
能力給幾次?
我踏著大步跟著人潮往前走,雖然心裡有一點莫名的不安。
※ ※ ※ ※ ※
臺北火車站。這個穿球鞋的年輕人低聲下氣地說:
“我的皮夾子被扒了,連回臺中的車票都不見了,請借三百塊錢”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心裡覺得強烈的痛苦:你為什麼來測驗我對人的信仰?給
了你錢,我會後悔,認為你不過是個不勞而獲的騙徒,破壞了人間公平的原則,不
給你錢,我會後悔,責備自己汙衊了人性中無論如何都還存在的純真。
還不曾考慮定,買好票回來的朋友已經一把將我拉開,嫌惡地回頭吆喝:“丟
臉!”
我很快地被人潮淹沒。
※ ※ ※ ※ ※
五月的德國,所有的樹都迫不及待地開滿了花。風一吹,細細碎碎的花瓣飄得
漫天漫地。端著一杯咖啡,坐到蘋果樹下。蘋果正開得熱鬧。開啟《國際先鋒論壇
報》,頭版正中就是一張照片:一個小女孩懷裡抱著一個四肢嫌太瘦,看不出是人
還是玩具的娃娃。小女孩的眼睛又圓又大,即使在黑白照片上也令人覺得清亮鑑人。
照片下有兩行字:
“孟加拉一個小女孩抱著出生才八天的弟弟。他們無家可歸。這次水災據估有
五萬人喪生。”
又來了。我想,一面小心地把飄落在咖啡杯裡的花瓣捻出來。搞新聞的人就愛
這種照片。這很可能是一個經過設計的鏡頭——攝影記者要媽媽把八天大的嬰兒讓
四歲的女兒抱著,照過相之後還塞給女人幾塊錢。他對這個鏡頭很滿意:“這樣的
構圖比較有震撼效果!”
當然,他的照片果然上了頭版頭條。
如果說這張照片是經過人工配方的合成飼料,從彎彎曲曲的管道輸送下來,那
麼在另一頭等著吃這合成飼料的,就是讀者這隻豬。照片的配方里,加了某種原素,
可以刺激豬體內同情心的分泌。
“我知道我是一頭豬!”站起來,對著蘋果樹踢了一腳,“可是我至少可以決
定不吃配方飼料。”
“我可以吃草!”
抬起半杯已涼的咖啡,走回屋裡。從落地玻璃窗望出去,報紙還攤在草地上,
風翻著有小女孩照片的那一頁。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問自己,就在那透明的窗前。
照片鏡頭或許是經過設計的,可是經過設計,它就改變了小女孩正在受苦這個
事實嗎?
現代社會將一切的價值商品化——愛情,可以由“我愛紅娘”之類的電視節目
來“編制”;母愛,可以由微波爐的大小和品牌來衡量;英雄,可以由媒體來烘造,
人世間的一切悲慘,也不過是供錄攝器材運作的素材,管它是革命、是地震、是戰
爭或是屠殺、是擁體制或是反體制,都不過是等待著商業包裝的貨品——這,阿多
諾幾十年前就看透了。你覺得徹底的反感。
可是反感歸反感,孟加拉的確有那麼多人瀕臨死亡,庫德族的確在遭到殘害,
羅馬尼亞的孩子們的確受到虐待,衣索匹亞的確有成萬的人餓死
因為不甘心讓自己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也成為商品,所以你乾脆就拒絕讓感情受
到震動?
一架噴射機,只有蒼蠅般大小,在藍天大幕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白線,轉個彎,
白線竟拉出一個天大的問號。
2
籬笆外頭,有人在招手。蘋果枝椏一片花的粉白,遮住了那個人的臉,可是我
想起來了:隔壁翠老太大約好要來喝杯茶,她來晚了,我也幾乎忘了這約會。
腰桿兒挺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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