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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玉嬸一身白肉,扯起睡衣往身上一裹,跑到門邊,瞧見一陣風似的二妞,反身閂好門,低下嗓子打狂笑道:“清河,是二妞。”
白天熱鬧的街道,到夜晚冷清得肅穆,慢慢地沉下去,就像永遠不會醒來。偶爾路過的人,只看見梧桐樹下,兩個灰糊糊的影子。沒有誰在意。腳步零落地一路響過去。有時是一雙人造革皮鞋,鞋跟把麻石板街敲得很脆,一下接一下,滿是節奏;有時是一雙被趿著的鞋子,就會吧嗒吧嗒地,很有動感;有時一雙腳會沒有聲息,像一隻貓,貼著路面慢慢地移動。人,是鎮子裡的也好,鄉下的也好,都在夜晚向他的歸宿走去。
吳玉嬸的男人回來了,又走了。
李立高中畢業後閒在家裡,把吉他彈得很順溜。他堅持每天吃一碗白粒丸當早餐,吃完把兩毛錢壓在碗底,朝二妞拋去頓挫的一瞥。偶爾會請二妞看電影。這一次二妞被李立拉去看生病的同學陸梅。鎮子裡的房子,裡外灰暗,似乎和褐色的木質有關。在屋外能聽到屋子裡的腳步聲。房間裡亮的是檯燈。坐下來,每個人腰部以下,在臺燈的照射中,清晰明亮,而上半身,就鍍了一層濃暈。
陸梅三天前感冒發燒,現在已基本恢復。
西渡這個傢伙,有段時間沒他訊息了,真是重色輕友。李立指著明信片說。
生日問候而已。西渡從來都是把兄弟看得很重,你不是不知道。陸梅說。
裡面有人咳嗽。開頭很重,尾音拖得很長,在嗓子裡震動,慢慢地越拖越細,消逝,另一聲咳嗽也隨之而起。
二妞朝裡屋望了一眼,門口漆黑。
把感冒傳染給你奶奶了吧。李立把說話聲音調小了一點。
她那不是感冒,是需要,她總想聽見自己的聲音,還說什麼咳一咳對身體有好處。陸梅側身靠在床頭,臉退到檯燈的光影裡。
陸梅,陸梅呀。裡屋的咳嗽停止了,發出凳子碰撞的聲音。
二妞,叫陸梅的奶奶給你算算命,很準的。李立冬瓜臉嚴肅。
命能算嗎?
當然,只要你信,我奶奶算命方圓百里有名。陸梅支起身子,臉又露在燈光中。
是啊二妞,以前她在百合街擺攤算命,好多人慕名而來,現不用出門,坐在家裡也算不過來呢。李立又列舉了幾個人,聽起來有些神乎其神。
我算什麼?算我活到多少歲?二妞仍想不出有什麼好算。
算一算嫁到哪個方向,將來生兒子還是生女兒。李立把二妞臉說紅了。
走進去,往裡走五步,伸出右手,會摸到一把椅子,你坐下來就行了。陸梅在背後說。
二妞抬起腳,一步跨進漆黑裡,一股陰涼的氣息湧上來。腳下是泥土,潮溼且凹凸不平。鼻子嗅到床褥和頭髮的味道。緩緩地抬起腳,慢慢地落下去,黑得眼前產生怪異的色彩與花紋。走到第四步時,二妞聽見呼吸聲,像鐵鋪裡的抽風箱,還有喉嚨裡的咕嚕,像下水道,或者閒著的鴿子。
二妞迅速地走完了第五步,伸直右手一摸,碰到了椅子,冰涼,她嚇一跳,縮回了手。再探過去時,她知道了那是一把竹椅,並且有些年月,座位、扶手和靠背肯定已被磨得發亮,竹子,必定是她家後山的那種大竹,也只有那種竹子編成的竹蓆,做成椅子,夏天才可以驅熱,天氣涼快時,才會這麼冰冷。二妞的手順著椅子靠背滑動,摸索完,知道了椅子的大小和位置。椅子雖很堅硬,但不太牢固,像老年人鬆動的牙齒,她坐上去的時候,發出細脆的吱呀聲,像小老鼠磨牙。
二妞坐穩,只覺一股酸腐味撲鼻而來。她猜想老奶奶打了嗝,或者她已經張嘴,準備跟她說話。二妞壯了壯膽,輕輕咳嗽了一聲。二妞聽見咕嚕聲,但這次是肚子裡響。二妞搞不清聲音來自哪裡。她小心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想老奶奶一定很瘦,身穿黑衣,一頭短促的白髮,皺紋粗得像蚯蚓,牙齒鬆動,或者已經掉了兩顆門牙。她想她眼睛是閉著的,不斷地眨動,也有可能是張開的,但只看得見眼白翻動。
二妞把自己嚇得脊背發冷。
多大了?老奶奶發話。黑暗中撕裂開一道風口。
十五,不,十六歲。
哪個月,哪一天,什麼時辰?老奶奶的聲音在屋子裡迴旋。
不知道。二妞支吾。
老奶奶嘴裡“噝”一聲,二妞牙齒髮酸。忽然,一個冰涼的物體觸到了二妞的額頭,二妞一愣,本能地往後一縮。老奶奶冰涼的手碰到了二妞的臉、耳朵,頭髮,一路觸控下來,落到脖子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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