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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玉嬸想把整個春天穿在身上。她的衣服囊括了所有鮮豔的色彩。她的衣櫃,永遠是濃烈的春季。在鮮豔的覆蓋下,她的軀體就是春天那起伏的山巒。吳玉嬸絢麗的色彩總讓二妞感到暈眩。她和張清河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皺紋控制得恰到好處,眼神總像陰影拂過水麵,忽明忽暗,詭異多變。二妞覺得神秘與遙遠,滿腦子就會有走舊木橋時,群鳥的嘈雜聲。
月亮睡了。小鎮睡了。烏篷船睡了。河散發出煤炭、穀物、乾草和纜繩的氣味。
白天,過時的流行音樂,從理髮店的小門面裡稀里嘩啦擠出來,飢餓的牙齒,把鋪著大塊麻石的街面,噬咬得凹凸不平。小鎮的人和動物的氣味、食物、疾病、水、石頭、灰、皮革、肥皂、新鮮麵包、放在茶葉裡煮過的雞蛋、麵條、擦得光亮的黃銅、酒糟、肥皂水、油條和白粒丸等的氣味混雜在一起。
鎮上街道不寬。鄉下人趕著馬車並排行走的話,也就是容納一二輛馬車的樣子。但在湖南省,在離益陽西部三十公里外的蘭溪小鎮,馬車罕見,只有人力板車,也就是鄉下人用來接送病人、拖送生豬肉,以及運送其他東西的工具。一輛人力板車不過三四尺寬,在街頭迎面會車的時候,倒是從容,不過因為有時要避開行人,難免會碰撞到街邊的攤位,引起那些賣鞋子、首飾、塑膠盆桶、鍋碗瓢勺的攤主們或玩笑,或驚恐的尖叫。那時候,擺檳榔或菸酒小櫃的老闆,靈巧地推動有四個輪子的小櫃,臉上就會蒙上一層頗為得意的微笑。
從資江河分支而來的一條小河,名叫蘭溪河。蘭溪河橫穿蘭溪小鎮,把鎮子切成東西兩塊,而拱形的青石板橋又把這兩塊連成一體。站遠一點看,橋隆起的弧度,像女人不太豐滿的一隻乳房,如果恰好有一個行人走到了橋中間,那個人就是突起的乳頭。
沒有人知道橋有多少年的歷史,沒有人關注與問詢過它的存在,與太陽和月亮一樣,屬於大自然。綠苔沿著水底的基石一直往上長,覆蓋了橋側的青磚,使橋看上去無比沒落,但是,夏天的時候,兩壁卻爬滿了青藤,青藤上開出白色的喇叭花,忽然又秀美典雅起來。橋的兩端,分立兩頭石獅子,有雌雄之說,鎮裡有不少人煞有介事地看過,不能辨別出來;鄉下來的人也好奇地摸過獅子的屁股,除了感覺石頭的冰涼以外,也一無所獲。橋東右側,臨河邊上,有一片面積約兩三百平方米的楓樹林。似乎有些年月了,有的樹幹像水桶那麼粗,就連枝丫也有飯碗那麼大。楓樹長得不高,春夏期間,樹葉茂盛,彎下腰,只能看見林中人膝蓋以下的部位。所以春夏間的楓林,是小鎮的一個天然公園,是年輕人戀愛的天堂。靠近楓林的房子,在安靜的夜間,能聽到別人接吻,據說,那混合了激情與唾液,專注並投入的親吻,像水牛從水坑裡拔出前蹄的聲音。
橋,叫楓林橋,年輕人私底下稱楓林橋為“斷橋”。
有一天母親來到店裡,看見渾身上下乾淨的二妞,喉嚨裡沒有了呼呼拉風箱聲音。母親在凳子上坐下來,把白粒丸店實實在在地看了一圈,拍拍褲腿的塵土,說,你大嫂又生了一個兒子。
你先吃碗白粒丸,很好的味道。母親拍得很響,二妞沒聽清母親說什麼。
你大嫂又生一個兒子。母親的褲腳拍乾淨了,再把兩隻手拍了拍,重複了一遍。母親一身的肥肉堆在凳子上,很有些無可奈何。
我還要二十天才發工資。二妞低下了頭。
母親一陣風似的,把一碗白粒丸掃光了。二妞知道那點東西在母親的肚子裡只是墊了個底兒。第二碗母親吃得很慢,她似乎才開始認真品嚐,又似乎是捨不得那麼快吃掉,或者說怕吃完了,兩隻手閒著不自在。畢竟是鎮上,不是自家豬圈和那個燻得發黑的廚房。母親一粒一粒地吃,那麼小的丸子,母親的嘴巴那麼大,剛張開就把它吞沒了,輕易得像海里的浪頭打翻、並且吞沒一葉小舟。母親還煞有其事地咀嚼一會兒,以至於咀嚼得有點做作。
母親用最後一口湯漱了漱口,嚥了下去。
這是二十塊錢。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二妞的右手一直在褲袋裡放著。聽見母親嗓子裡咕嚕一聲,就把右手抽出來,將攥緊的一沓散鈔遞給母親。母親打了一個嗝。打嗝的時候,她伸出手接過鈔票,轉身就走了。
黃昏時,二妞抱著錢匣子給吳玉嬸盤底,走到吳玉嬸家門邊,聽到一陣咂吧與呢喃聲。二妞剛貼近木格子窗戶,“咣噹”一聲,一串幹玉米掉了下來,二妞抬腳便跑。
屋裡人更是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