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過二妞的胸脯,像把鉗子那樣,抓起了二妞的手臂。二妞只覺得有一條蛇從她身上爬過。冰棒一樣的手指在二妞的左腕摩挲,然後緩慢地掰直了二妞的手指,開啟她的手掌,手指尖舌頭一樣舔過掌心。那股酸腐味消失了,空氣中流淌著寂靜。未來好像就要從老奶奶的嘴裡吐出,如電影般在夜幕裡呈現。二妞緊張,手心出汗,她聽見自己胸腔裡抽風箱嘈雜的聲音。冰棒手指仍在逡巡,緩慢地辨認二妞的手心掌紋,指尖指紋,然後停住不動。
你小時候得過一場傷寒,肺葉受損,體虛,手心出虛汗,我聽到風吹窗戶紙的聲音。你的身邊沒有愛。愛你的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你愛動物甚過愛人。老奶奶說著,手指仍然舔著二妞的掌心,就像那上面刻著文字,她用手指一一讀了出來。老奶奶由外部環境,正漸漸地滲入到二妞的內心,她的聲音也如手指一般冰涼。
二妞確信,黑暗中的老人,不同尋常。
人們從集市裡買來艾葉和菖蒲,紮成束,屋裡屋外到處懸掛,據說可以避邪。端午節的氣氛,就首先從這盪開的艾葉和菖蒲的味道里飄浮出來了。艾葉是苦的,葉片與菊花的葉子相似,杆莖筆直,沒有分枝,長的有一米多高,在鄉下的野地,籬笆牆裡,到處生長。菖蒲則長在水塘邊,葉子像一柄劍,從水裡拔出來,一團一團,到端午臨近的時候,好像知道即將派上用場,就已經蓬蓬勃勃的了。
端午節的時候,懸掛的艾葉和菖蒲都風乾了,香氣更濃,鎮里人用艾葉熬成水喝,可以治咳嗽;再用艾葉菖蒲一起加水煮了,洗個澡,有祛百病的說法。小鎮人早上就開始煮艾葉菖蒲水,熱氣如煙,從各家門口或者房頂游出來,像姑娘的裙子擺來擺去。艾葉草的味道越煮越濃,伸出舌尖,就能舔到它的苦味。苦艾葉的清香中夾雜棕葉香,還有一併磨入米粉做粉蒸肉的八角香,令整個小鎮都香噴噴的。
然後天氣熱起來,迅速進入炎熱的夏季。
二妞聽熟了一首名叫《九九豔陽天》的歌。隱約聽懂歌裡面的故事,講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的愛情。十八歲的男孩子當兵去了,一去不知歸期,那個叫小英蓮的女孩子痴痴地等,堅決地等,好像歌詞寫的那樣:哪管它十年八載,等到你胸佩紅花,回家轉。每次聽這首歌,二妞就會想象那“十八歲的哥哥坐在河邊”的情景。那條河,應該是像蘭溪河一樣,河裡烏篷船零散地漂浮,船沿上並排立著一種叫鷺鷥的捕魚鳥,細腳伶仃,或者用嘴梳理自己的羽毛,或者一個猛子扎進水裡,不一會兒,嘴銜一尾活蹦亂跳的魚,回到船艙。十八歲的哥哥是否胸佩紅花回了家轉,小英蓮是否嫁給了他?二妞揣測某種結局。比如,十八歲的哥哥,他革命犧牲了;十八歲的哥哥,他一去無音訊;十八歲的哥哥,他胸佩大紅花回來娶了美麗的英蓮;十八歲的哥哥,他變心了,把等他的小英蓮忘得一乾二淨。
二妞伸出手指頭,把錄音機關了。
哎,怎麼看見我們來,就不放啦?郭山的臉不歪,笑得似乎還有些討好。另有一雙陌生人的眼睛。二妞低了頭,那雙眼睛的黑亮,還閃過一絲詫異。
哦,我我沒看到你們來了。莫名其妙地,她慌亂了,腳指頭踢到了凳腳,忍著疼,也不好意思去撫摸。陌生人像熟客,徑直往廚房去了。
西渡,你到外面去,這裡髒,油煙味多。吳玉嬸把陌生人推出來。
媽,你天天在廚房忙,我待一陣子算什麼。陌生人退出來,比吳玉嬸高出一截。
二妞突覺尷尬,立在原地,又覺得自己很笨拙,於是進了廚房,耳朵側聽外面的聲音,將湯勺在鍋里弄來弄去。
二妞,二妞!吳玉嬸在外面喊。
哎!二妞在裡面應。
二妞,你出來嘛。吳玉嬸笑,大家都在笑。
二妞覺得他們一定說了她什麼,更加害羞。
有人進了廚房,二妞以為是吳玉嬸,低著頭,也不敢拿眼睛看她。但立刻嗅出氣味不對,吳玉嬸身上是花粉的香味,即便是在廚房,那種花粉的味道,也不會被其他的氣味所遮蓋。而進來的這個人,身上有股汗味,但是乾淨、特別,像一隻切開了的青蘋果。二妞慌亂地抬起頭,迅速地扔下了手中的勺子。
我媽說你很能幹,幫了她很大的忙。西渡的身體擋住了門,橫在狹窄的廚房過道上。
她像一隻被逼到牆角,進退無路的貓,索性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但看他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你怎麼不到外面去呢?現在廚房裡沒什麼事情嘛。他又說。
我我外面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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