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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敬。他非常苦悶。祖父的死老壓在他心上。好久以前他就知道什麼叫做死,久已想過死,
也久已害怕死,但還沒有見過死的面目。而一個人對於死直要親眼目睹之後,才會明白
自己原來一無所知,既不知所謂死,亦不知所謂生。一切都突然動搖了;理智也毫無用
處。你自以為活著,自以為有了些人生經驗;這一下可發覺自己什麼都沒知道,什麼都
沒看見:原來你是在一個自欺其人的幕後面過生活,而那個幕是你的精神編織起來,遮
掉可怕的現實的。痛苦的觀念,和一個人真正的流血受苦毫不相千。死的觀念,和一路
掙扎一路死去的靈肉的抽搐也毫不相干。人類所有的語言,所有的智慧,和現實的猙獰
可怖相比之下,只是些木偶的把戲;而所謂人也只是行屍走肉,花盡心機想固定他的生
命,其實這生命每分鐘都在腐爛。
克利斯朵夫日夜想著這個問題。祖父臨終的景象老是在他的記憶中,他還聽到那可
怕的呼吸。整個的天地都改變了,彷彿佈滿著一片冰霧。在他周圍,不論轉向哪一邊,
總覺得那盲目的野獸有股血腥氣吹在他臉上;他知道有種毀滅一切的力威脅著他,而他
一無辦法。但這些念頭非但壓不倒他,反而激其他的憤怒與憎恨。他沒有一點兒聽天由
命的性格,只知道低著頭向〃不可能〃直撞過去。雖然撞得頭破血流,雖然眼看自己不比
敵人高強,他還是不斷的反抗痛苦。爾今爾後,他的生活就是對命運的殘酷作著長期的
鬥爭,因為他不願意忍受那個命運。
正當他被死的念頭纏繞不休的時候,生活的艱難可把他的思想轉移了目標。家庭的
衰落一向被老祖父擋著,他不在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克拉夫脫一家最大的財源與老
人同歸於盡;貧窮的苦難進到家裡來了。
而曼希沃還要火上添油。他非但不加緊工作,並且因為擺脫了唯一的管束,反而加
深了嗜好。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掙的錢也從來不帶一個回家。教課的差事差不
多已經完全丟了。有一次,他酩酊大醉的到一個女學生那裡去上課:從此就沒有一家再
要他上門。至於樂隊的差事,人家只為了看在他故世的父親面上,才勉強讓他保留著;
但魯意莎擔心他隨時可能出點亂子,給人攆走。而且人家已經把開差的話警告過他了,
因為有幾晚他在戲快完場的時候才趕到,還有兩三次他完全忘了,根本沒去。再說,他
有時發啤酒瘋來,心癢難熬的只想說些傻話或做些傻事。那時他什麼事都做得出。有一
晚臺上正演著《女武神》,他竟想拉起小提琴協奏①曲來!大家好容易才把他攔住了。
而在臺上演戲的時候,為了戲文裡的,或是為了腦筋裡忽然想起的好玩事兒,他居然哈
哈大笑。他教周圍的同事樂死了。大家看他會鬧笑話,許多地方都原諒他。但這種優容
比嚴厲的責備更難受。克利斯朵夫看了簡直置身無地。
①《女武神》為瓦格納所作《尼勃龍根的指環》四部曲中的第二齣歌劇。
那時孩子已經當了第一小提琴手。他設法監視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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