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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對受不了的。他把絕望的女子帶回家,竭力安慰,要她相信她所要求的感情,他一
定給她。他把她的氣平下去了,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她的愛,拿自己生命中僅存的一部分
交給了她。這樣以後,所有他天性中的精華又在心中湧起來了。主張行動的使徒此刻竟
相信只有一樁行動是好的:就是勿加害於人。他的使命已經完成。掀起人間的巨潮的那
些力,只拿他當作觸發行動的工具。一旦完成了任務,他就一無所用:行動繼續在那裡
進行,可不需要他了。他眼看著它向前,對於加在他個人身上的侮辱差不多已經不以為
意,但對於詆譭他信仰的行為還不能完全無動於衷。因為他這個自由思想者雖則自命為
擺脫了一切宗教,還取笑克利斯朵夫是個偽裝的教士,但象所有強毅的思想家一樣,他
究竟有他的祭壇,把夢想作為神明一般的供奉著,不惜拿自己作祭禮。現在這祭壇沒人
去禮拜了,愛麥虞限為之很痛苦。那些神聖的思想,大家千辛萬苦才把它們捧上臺的,
一百年來最優秀的人為之受盡磨折的,現在卻被後來的人踩在腳下:怎麼能不傷心呢!
所有這個法蘭西理想主義的輝煌的遺產,——對於自由的信念,為了它有過多少聖徒、
多少英雄、多少殉道者的,還有對於人類的愛,對於天下為一家、四海皆兄弟的境界的
渴望,——都被現代的青年們閉著眼睛糟蹋完了!他們中了什麼風魔,竟會追念那些被
我們打敗的妖怪,竟會重新套上被我們砸得粉碎的枷鎖,大聲疾呼的要求武力的統治,
在我的法蘭西心中重新燃起仇恨與戰爭的瘋狂?
“這不但在法國,整個世界都變得這樣了,”克利斯朵夫笑容可掬的說。“從西班
牙到中國,都受到同樣的暴風吹打。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避風了!連我的瑞士也在高
唱民族主義,不是滑稽嗎?”
“你看了這個情形覺得放心嗎?”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們在這兒看到的潮流不是少數人的可笑的情慾激發起來的,
而是操之於一個支配宇宙的看不見的神明。在這個神明之前,我知道低頭了。倘若我不
懂得,那是我的過失,不是他的過失。你得想法去了解他。可是你們之中誰肯操心這個
問題?你們得過且過,只看見近邊的界石,以為那就是路程的終點;你們只看見鼓動你
們的浪,看不見汪洋大海!今日的浪潮,是昨天的浪潮、我們的浪潮推動起來的。而今
日的浪還得替明日的浪開路,使明日的浪忘記今日的浪,正如今日的浪忘記昨天的浪。
我對於眼前的民族主義既不稱賞,也不害怕。它會跟時間一同過去的,它正在過去,已
經過去了。它是梯子上的一級。咱們爬到頂上去罷!輸送給養的軍曹自會來的。聽呀,
他已經在打鼓吹笛了!(克利斯朵夫拿手指在桌上打起鼓來,把貓嚇了一跳。)
“現在每個民族都有個迫切的需要,要集中自己的力量,立一張清單。因為一
百年來各個民族都改變了,而這改變是由於相互的影響,由於世界上一切聰明才智之士
作了巨大的投資,建立了新的道德,新的科學,新的信仰。每個民族和其餘的民族一同
踏進新世紀之前,的確需要把自己考察一番,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面目和財產。一個
新時代來了。人類要和人生訂一張新的契約。社會將根據新的規則而再生。明天是星期
日。各人都在那裡結算一星期的賬目,掃除房屋,希望把它整理得有條有理,而後站在
共同的上帝面前和別人聯合起來,跟上帝訂一分新的同盟公約。”
愛麥虞限眼睛裡反映著過去的夢境,望著克利斯朵夫。他等克利斯朵夫說完了,停
了一會,才說:“你是幸福的,克利斯朵夫!你看不見黑夜。”
“我能在黑夜裡看到東西,”克利斯朵夫回答。“在黑夜裡日子過得久了,我變了
一頭貓頭鷹了。”
那個時期,他的朋友們發覺他的舉動態度有了改變。他往往心不在焉,人家說的話
也不留神聽。他笑容可掬,若有所思。人家一提醒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他就忙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