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部分(第2/4 頁)
立刻就又分不出裡外了。她算了算日子,到十月一日,還有半個多月,難熬啊,就拿出丈夫的字條哭。那女大學生進來了,蕉風看了她就害怕。她本來也不必失措成這樣,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就把那字條塞進了嘴裡。那年輕女人這時一陣尖叫:反革命,銷燬罪證!立刻就衝進來幾個人,掰嘴的掰嘴,掰手的掰手。一聲聲喊:“吐出來,吐出來!”
黃蕉風,此刻已經被肉體革命驚嚇得失去思維,她本可以吐出來,結果她卻嚥了下去。看來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兩種人的。有一種人怎麼打都在面板上,進不了心,有的人不能挨一下,挨一下就和挨一萬下挨一輩子一樣了。黃蕉風躺在地上,渾身顫抖,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我“
她為什麼如此驚慌,難道不是心裡有鬼?常言道無風不起浪,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扎著手絹兒養著長辮兒在社會主義的朗朗晴空下扭動你那資產階級的腰肢,你現在怎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為什麼要吃進肚子裡?女大學生真正認為黃蕉風是在破壞社會主義的茶葉事業的了。她就又大吼一聲道:“老實交代,和誰搞反革命串聯?”
黃蕉風只會搖頭,說不出話來。女大學生很生氣,又拍桌子喊:“要不要我拿出證據來?”
黃蕉風還是隻會搖頭。女大學生一聲怒吼:“茶葉愈採愈發,是不是你說的!”
黃蕉風稍微清醒了一下,說:“不是我說的,是莊晚芳先生說的!”
“莊晚芳這個資產階級反動權威,這會兒農大正有人盯著他呢。你不要說別人,你只說你自己的。是不是你支援'愈採愈發'?老實交代!”
黃蕉風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支援過“愈採愈發“,或者自己什麼時候反對過“愈採愈發“。她倒是模模糊糊地想起來過,許多年前,當莊先生的那篇文章發表之後,在茶學界立刻就形成了兩大派別。她記得丈夫杭漢站在莊先生一邊的,丈夫是“愈採愈發“派。既然丈夫是“愈採愈發“派,她黃蕉風就不可能不是“愈採愈發“派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那時,這個姑娘還不知道什麼是茶吧。黃蕉風掙扎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想解釋一下了,什麼是“愈採愈發“。她聽丈夫說過,這是一個乍一聽起來容易引起人家誤會的概念,它是需要被闡明的。所以她就繼續結結巴巴地說:“愈採愈發,不是莊先生提出來的,是農民提出來的
這還了得!一個學生大吼一聲:“黃蕉風汙衊貧下中農罪該萬死!”
另一個同學就更革命了,他飛起一腳,邊飛邊叫:“黃蕉風不投降,就叫她滅亡!”
黃蕉風這麼一個胖女子,竟被那個精瘦如猴的男同學踢出老遠,一下子就踢到了實驗室的角落。實驗室架子轟的一聲就倒了下來。上面的瓶瓶罐罐嘩啦啦地往下掉,砸在了黃蕉風的臉上頭上,血淋淋的一片。什麼叫黃蕉風不投降就叫她滅亡,這才真正是應了這句口號了。黃蕉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臉的玻璃碴子,她艱難地說:“愈採愈發,是農民先提出來的。”
然後她就再一次轟然而倒,再不能夠交代什麼了。
此時的莊晚芳先生,正在杭州華家池浙江農業大學接受革命小將們的批判。他的家已經被抄,他本人已經被當作日本特務、反動權威,亂七八糟好幾頂帽子,日鬥夜鬥鬥得昏昏沉沉。他可萬萬不能夠想到,還有別人,在為那個愈採愈傳送命呢。
正如黃蕉風在半昏迷狀態時所言的那樣,愈採愈發,這的確是一條茶農的茶諺。
茶諺有許許多多,其中有關採摘的茶諺,比如“頭採三天是個寶,晚採三天是棵草“;比如“割不盡的麻,採不完的茶“;比如“頭茶不採,二茶不發“;比如“茶樹不怕採,只要肥料足“等等。茶學教育家、茶學栽培學科的奠基人之一莊晚芳先生,就此發表《論“愈採愈發“)一文,刊登在1959年第一期的《茶葉》雜誌上。此文在茶學界引起強烈反響。1962年,莊晚芳先生又在《中國農業科學》第二期上發表了《關於茶葉“愈採愈發“ 的問題》,再一次對他的論點作了補充和論證。
文章的開頭就開門見山地說:“自從茶葉'愈採愈發'的論點提出後,引起了茶葉界的不少爭論。有的認為農民愈採愈發的經驗是片面的,沒有理論根據,甚至把'愈採愈發'與'持採'或'一把抓'混為一談。有的認為茶樹沒有愈採愈發的特性。如果依據愈採愈發的理論,只會把茶樹採壞採死,沒有指導生產實踐的意義。概括起來,爭論一方的論點是茶樹沒有愈採愈發的特性,另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