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部分(第2/4 頁)
倒鑽到我車裡睡覺了廣'
方越想,他自以為美美睡了一覺,還做了一個夢,原來不過上一趟茅坑的時間,真是一枕黃粱。靈機一動就順著那人話說:“我是等你拉我的呢,上城裡看大字報去!”
那人一聽果然口氣就變了,說:“大字報啊,我曉得哪裡最多了。解放街百貨公司門口,還有醫科大學大門兩邊的圍牆,密匝匝,炮轟省委呢。“
一個拉車的.平日裡知道什麼,現在說起省委書記,也跟說起隔壁鄰居一樣,方越終於知道,這一次和五七年真的不一樣,一座城市,也是一片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了。於是便想趕快溜,再扯下去他就得露餡,說:“我也去趟茅坑,去去就來,你等著我。”然後,順著人家拉車人手指的方向,溜之大吉了。
在暗夜裡又跑了一陣,進人一條狹長的小巷,確信人家不會追他,才放慢腳步,定睛端詳,是大塔兒巷。大塔兒巷啊,旁邊就是杭七中,他的中學母校。他人中學那一天,還是義父嘉和親自送來的。報完到,義父帶著走過這條巷,告訴他說,這是戴望舒的撐著油紙傘的雨巷啊,是走過結著紫丁香般愁怨的江南姑娘的雨巷啊從那時候開始,他知道了戴望舒。然而知道了又怎麼樣,紫丁香的雨巷通向愛情,流浪者的雨巷通向流浪,他這麼茫然地想著從前的傷感詩人,茫然地往前走,有一滴水落在他的鼻樑上,是露水,還是雨水?方越突發奇想:如果戴望舒還活著並且依舊住在這裡,那麼紫丁香般愁怨的姑娘肯定是隔壁母校杭七中的女學生,而且她肯定不愁怨了,說不定此刻她正上房揭瓦,在抄戴詩人的家呢!那麼戴望舒將怎麼辦呢?詩是肯定寫不出來了,只有兩條出路:要麼吐血,要麼上吊!五七年他們那一批右派中,好幾個人就是這樣死掉的。
方越那麼胡思亂想著,又蜇進了另一條巷。巷不長,狹狹的一線窄天,兩旁是高高的山牆。他彷彿是走到死衚衕裡面去了,卻轉過了彎,並看到了清吟巷小學的掛牌。這一回他清醒了:那是從前王文韶住的清吟巷啊。幸虧王文韶這個老滑頭琉璃球、這個封建王朝的最後一任宰相1908年就死了,要是活到今天,還不被人活扒了皮吃掉。也許還沒等人來執皮,自己就先嚇死掉了吧。方越如一條喪家之犬,橫橫豎豎地在杭州的拐彎抹角的弄堂里路蹈獨行,遙想著世紀初的往事,竟不知今夕何夕。終於眼睛一亮: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路旁有一幢正在施工的建築物,夜裡空著,恰好鑽進去睡覺。
這一次卻是睡不著了,躺在潮乎乎的地上,有地氣泛起,有硬物略著他的腰,朝天上看,有一閃一閃的星星在烏雲裡明明滅滅。方越又突發奇想:究竟是烏雲遮不住日月星,還是日月星終究要被烏雲遮住呢?從前他也是拿這個問題問過忘憂的。忘憂是有佛性慧根之人,話多有機鋒,說:“那就看你是心向烏雲還是心向三光了。”這麼想著,他便定心守住丹田,一心向著星星。誰知也是白向,一會兒,星就完全被烏雲遮住,然後是閃電,在空中劃出許多的冰裂紋,像窯變後的瓷片,轟隆隆的雷聲炸響,僻裡啪啦的雨就下下來了。
一下雨這裡就沒法呆了,方越只得再起身,沿著巷子出來,一怔,想,此處不正是寄草姑媽所住之巷嗎?聽說小布朗也回來了,他還沒有見過呢。又想,寄草姑媽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不妨也去看一看,哪怕暗中看一眼,也是牽掛啊。
杭方越看到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光景。院子裡燈火通明,人進人出。方越仔細找,也沒看到他們母子倆,心一急就湊了上去,見屋裡造反一般的亂,連地板都被撬了起來,東一塊西一塊,溼淡淡的,扔在院子裡。他就問看的人挖地板幹什麼,旁邊有人白一眼,說:“搜敵臺,連這也不知道?”
“這家人會有敵臺?”
“什麼東西挖不出來!”
“我怎麼沒看到敵臺啊?”
“那麼好找,還要造反派幹什麼?”
“那,這家人都到哪裡去了?”
“誰曉得,反正沒有好下場!”
方越聽得額上汗水直滲,默默地走開,喉嚨憋得喘不過氣來,就蹲在電線杆子下裝吐,背上雨水僻僻啪啪打,腦子一片空白,想:現在我該到哪裡去呢?
這家的主人,此刻卻是在西湖上度過的。
原來白天得放帶著人抄自己家去的時候,寄草也沒有被閒著,她被單位裡的人揪出來挨鬥了。
別人一直叫寄草杭護士,其實她從丈夫被捕之後,就再也沒有幹過護士這個行當。這期間她做過種種雜事,甚至還給人當過保姆。直到五八年大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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