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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個做不到!一萬個做不到!“杭得放莊嚴地宣告。
“你去不去?”
“不去!”
“去不去?”
“不去!”
突然,杭嘉和拎起那桶放金魚的水,“晦“的一聲,夾頭夾腦潑到了杭得放的臉上。然後,他伸開那個只有半截的小手指,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去、不、去!”
被一盆涼水澆得一個透心涼的杭得放,突然心裡有一種焦灼後的妥帖感。星光下水珠成串地隔著眼簾往下落,看上去彷彿眼前的那四個影子都在流淚。就那麼呆若木雞般地怔了一會兒,得放順從地去扯那些大字報了,三下兩下,就開啟了封著的門,說:一好了。”
然而大家都沒有回答他,都沒有進去,都沉默地盯著他。現在是他懾慌了,他說:“明天人家問,就說是我拿東西開啟的。”
影子們依舊盯著他,不說一句話。得放開始覺得自己的臉上麻麻的,有熱水在流。這種傷心的感覺已經久違,且不合時宜。他被自己的亂作一團的愛恨交加的感情扯裂著,又為自己而感到恥辱。他硬嚥著,說:“我走了”轉身就推開了大門,大字報門簾就一陣風似的被這少年帶出的力氣推出好遠。院子裡的影子們依舊一聲不響——發生的一切令人心碎,還會發生什麼又不知道
迎霜突然尖聲哭叫起來,斷斷續續地說:“死了用茶炊砸死了用茶炊砸死了,爺爺“
大人們又拎起心來,問:誰死了,誰被這茶炊砸死了?什麼?是陳老師?誰是女中的陳老師?
嘉和突然就眼前一陣發黑,朝天上看,星星餅裡啪啦冒著火星直往下掉。他顫抖著嘴唇,半天也沒有把陳揖懷三個字吐出來,就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了。
《茶人三部曲》
第三部:築草為城
第七章
彷彿童年的流浪正是今夜亡命的預演,或者今夜的亡命正是童年流浪的複習。1966年夏天,杭方越加人了驟然暴漲的無家可歸之人的行列。夜幕下他隱路獨行,街上人流川湧,殺聲震天。他卻彷彿行走在荒野。前面看看也沒有親人,後面看看也沒有親人,他被命運第幾次放逐了?
以往他就是很少回杭州的,但幾回來,單位裡那間斗室還給他保留著,他畢竟還是這個單位的正式職工嘛,況且,怎麼說對國家都還是有貢獻的。前幾年單位分進一個年輕人,沒有房子,就暫居在他那裡。偶爾他回去,若多住幾天,那年輕人的臉色就不好看。這也罷了,再往後回去,竟發現門鎖已換,叫來那小夥子,目光近乎憤怒。夜裡來了一姑娘,兩人嘰裡咕喀說個不停,方越多遲迴來他們也不走。方越只好說聲對不起,先躺下頭朝裡睡,一覺醒來,那小夥子正在摔摔打打,當然摔的都是他的東西,叫他為難。他不能跟他說:同志,這是我的床,我的書架,我的箱子,我的房子,你長期在我的房間裡待著,應該摔打的是我。然而今日挨鬥遊街,他發現那青年臂箍紅袖章,顯然是造反派一個了,他若連夜回去,還有他的好果子吃!
至少今天夜裡是絕對不能回去的了。
還能去哪裡呢?從嘉平叔那裡出來,他就不打算回羊壩頭了。他自認自己是個災星,挨_上誰誰倒黴,剛才得放的那一句驚喊,讓他心裡實在震撼。說不上委屈,只是發現自己在別人眼裡的實際地位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自慚形穢。
他舉頭看一看天空,月輪有暈,雲厚氣悶,難說會不會有雨。他再沒有別的想法,要緊的是先把今天夜裡對付過去再說。
右派分子杭方越不敢走大街,那裡太亮,一切“根魁蟈越“都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專門尋找那些小巷,沿著中河邊密密的平民窟一般的居民區走。說起這條河,八百年前,也是繁華地帶,皇帝趙構、大臣秦檜,都在這河邊住。如今俱往矣,王謝堂前燕,平常百姓家了,一片的舊垣頹樓,黑乎乎的,路燈也隔著好遠才有一盞。
一開始他自以為找個地方睡覺並不困難——果然,在一偏僻處的小屋門前,他發現了一張“睡床“,那是一輛停歇著的黃包車,顯然主人已經休息了。
杭方越沒有再多想一下,就鑽了進去。他的個子本來就不大,兩個人可坐的座椅,被他一個人一縮,也就安下身來。很快他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z夢裡他狠狠地摔了一個跟頭,頭著地,痛得他大喊一聲,睜開眼一看,果然他已落在地上。他的確是摔了一個跟頭,他被車主人從後面一掀,從車裡倒了出來。
車主人說:“什麼人賦大膽,我上了一趟茅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