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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爺爺說,這就是道不同不相與謀。或因為如此,去年得茶帶學生到離湖州城東南七公里處的常潞鄉錢山漾去參觀良港文化遺址時,也沒想過要到鄰近的德清城去看一看。但是,來回兩趟都路過德清,在青年學子的歡聲笑語中,得茶還是想得很多。
德清這個地方,地處杭嘉湖平原西邊,出杭州城百把里路程就到了。境內有清涼世界莫干山,夏天好避暑的人,大多都知道其名。還有個著名的唐代詩人,那“郊寒島瘦“中的前者孟郊,也是德清人。得茶自小就隨爺爺讀他的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少時讀他的詩文,真有高山仰止之感,誰料就這麼近在颶尺呢?
沿路山坡上一路的茶山,密密匝匝,行行復行行,大學生們看著激動,紛紛尋找形容詞,有人說像一條條綠弧線,大家聽了都笑,說這也是形容?還有人說是群山的一頂頂毛線綠帽子,大家聽了又笑,說像倒是都像了,不過給山都戴綠帽子,山也太委屈了。有個女生倒有想像力,說像是造物主奶奶納出的鞋底子,不過是用綠線納的,大家聽了都說這才有點意思了。那女生就問杭老師,聽說您的名字才是與茶有關的,得茶而解,就是得茶而解,您說,這高山坡上的綠茶像什麼啊?得茶看來看去也找不到形容詞,只好開玩笑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茶,可說乎?不可說也。說得大家都再一次大笑,這才把話轉移了。
杭家得茶這代人中,已經沒有一個人在真正事茶了,只有得茶在研究地方誌中的食貨類時,對茶進行了專題的關注。他是專門研究陸羽的,德清的茶和茶事當然不可能不知道。《茶經·八之出》有記載,說到浙西之茶,以湖州為上品,產於“安吉、武康二縣山谷“。文字雖少,卻是權威性的,定了德清產茶的品質和地位。得茶還記得舊年陪嘉平爺爺去莊府看農大茶學教授莊晚芳先生,臨別前莊先生送莫幹黃芽數兩,又說了一段當年軼事。那還是五十年代,莊先生曾在莫干山蔭山街上,於一農婦手中買得十塊錢一斤的芽茶,問產於何處,笑而不答。莊先生品飲之後,隨即賦詩一首,其中有“塔山古產今何在,賣者何來實未明“之句。嘉平爺爺把茶和茶濤同時帶回了羊壩頭杭家,嘉和喝了,說好,似山中老袖。讀了詩,卻笑了,說:“到底是莊先生,兩句都有典。”嘉平說:“前一句的典我倒還記著一點,縣誌上記著:茶,產塔山者尤佳。那後一句典出何處,倒是費解了。“嘉和淡淡一笑,回答說:“你這一典是古典,我這一典卻是今典啊。典出中央檔案,國務院不是早就規定了農民不得賣私茶嗎?你想莊先生問那農婦賣茶何來,她敢回答嗎?她笑而不答,莊先生不是隻好'賣者何來實未明'了嗎?”
得茶不敢想像上一次來湖州與這一次來湖州之間,會有這麼重大的事件發生。他本來還計劃著,陪爺爺專門來一趟湖州,一是去顧諸山下看望正在勞動改造的楊真先生;二是走訪一下位於武康的小山寺,爺爺說俗稱此寺為翠峰寺,他年輕時還去過那裡。《茶經》上記載的那個釋法瑤,“耳垂懸車,飯所飲茶“,以茶代飯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裡。爺爺說這個寺建於公元五世紀,至今還有遺址。然而,這一次得茶肩負吳坤的使命而來,卻再也沒有上一次來時的那種求知的熱情了。另一種更為不安的激情,卻以曖昧的方式引導著他,使他在深感不安的同時,卻馬不停蹄地直奔浙北。
湖州城離杭州三小時車程,將近城郊,有人站了起來,興奮地指著車外說:“我說肯定要砸的,我說肯定要砸的,我老公還不相信,還要跟我打賭,說陳英士是孫中山看中的人。孫中山算個屁?要是活在今天,也不是一個走資派,一個赫魯曉夫,說不定現在也在戴高帽子游街了呢!”
說話的是個中年婦女,難看,臉皮,格淬刻薄,眼梢吊起,嘴角下拉,看上去有些面熟,得茶心裡一驚,突然想到那個專門來找吳坤的女中紅衛兵。真是不可思議,一個那麼美而一個那麼醜,同時又那麼相像。這種相像的表情,正在1966年的夏日以驚人的速度裂變。它們彷彿是自身帶著生命出現的,繁殖的速度如此之快,猶如雨後大森林裡的蘑菇;又好像這張臉本來就潛伏在後面,只要時機一到,就突然顯現出來罷了。得茶從本質上討厭這種對破壞的發自內心的呼應,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和另外一些乘客一樣站了起來,聽著人們朝著英士墓的方向驚呼和議論。
去年杭得茶帶學生到錢山漾去時,曾經順便去過英士墓。英士墓在南現山,看上去相當宏闊,墓前有孫大總統詩詞,平臺前沿兩側有青石獅子一對;墓道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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