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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黨人做人不憑良心,我們還跟你們見什麼鬼?”大哥嘉和連忙喝住寄草,說:“不是楊真,羅力現在還不知怎樣呢。”這話也不假,那時候鎮壓反革命,沒人攔著,說槍斃也就槍斃了,羅力的命,真還是楊真說過話才保下來的呢。
楊真臨走時還去看過一次寄草,寄草“拎“不清,也不想想楊真這種時候還來看她,那是什麼樣的情誼。話就很重地甩過去,說,你怎麼還來啊,我可是反革命家屬了呢。楊真搖搖頭苦笑,想告訴她什麼是延安時期的整風和肅反,又想跟寄草哪裡說得清這個。兩人面對面看著,寄草眼淚就被看了出來,她想,楊真再也不是那個躺在爛被窩裡仰望夜空憧憬共產主義的年輕人了,他們之間的那點股股隴隴的感覺,如今已經蕩然無存了。楊真不懂女人那種物是人非的複雜感受,以為寄草是在哭羅力,就安慰她,說這麼大的革命,天翻地覆,泥沙俱下,難免有吃誤傷的,有些事情搞搞清楚也好。比如他楊真從上海跑了來後的那一段,在延安時也查過,要不是這次保育會和寄草出證明,他說不定也得掛起來,不是也和羅力差不多了。羅力就是脾氣太大,這樣不好,對組織一定要有耐心,要相信組織,積極配合,把事情真正查清楚。這些話寄草聽得耳朵起老繭,就反唇相譏,說你要是碰到這種倒黴事情怎麼辦?楊真聽了,突然笑笑說:“真要有那麼一天,恐怕也只有你那樣的人會來看我。”他這麼說一句,倒把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
也是羅力晦氣,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身份證明。越找不到越火冒三丈,在監獄裡一點也不老實,那刑卻也就往重裡判了。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杭家人才全部傻了眼。二哥杭嘉平最清醒最務實,首先看到了監獄外的母子該如何活下去,於是便提議,先把小布朗的姓由羅改為杭。“這是一個實際問題,“ 已經是省政協委員的杭嘉平說,“他姓羅,就會有許多人問他,姓羅的父親在哪裡?所以不如讓他姓杭。新社會,男女平等,姓母親的姓,也是很正常的。“
對改姓問題大家都沒有異議。方西傳的兒子越兒就改了兩回姓了。原本隨父姓李,李飛黃當了漢奸,方西傳離開他去了美國,把兒子託給了前夫杭嘉和,越兒改姓了方。共產黨執政,重新登記戶口,被收為嘉和義子的方越就正式姓了杭,杭方越,聽的叫的都順口。
布朗姓了杭,但依舊有個羅姓的父親問題。所以寄草乾脆一咬牙,讓小邦成帶走。江南與雲南,真正是天各一方啊,別人都說寄草狠心,只有嘉和支援妹妹。他說:“不是還有寒暑假嗎?眼睛一眨的工夫就好回來的。”
眼睛一眨就眨了十五年,“反動軍官“羅力表現再不好,還是刑滿了。當局讓他留在勞改農場,外人看來,和勞改也沒什麼區別。寄草這才下了決心,小布朗終於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大舅介紹他暫時到一家煤球店裡剷煤灰,還算是消耗掉一點精力,但這種黑乎乎的生活讓小布朗實在憋氣,下了班後和媽媽又談不了幾句話,媽媽就要去上中班。他發現江南城裡的親戚到底和大茶樹家鄉的人們不同,比如杭家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們喜歡他,但都沒有軋堆的習慣,但小布朗是有軋堆習慣的,他不習慣孤獨。
小布朗悶悶不樂,一下班便倚在門前,洞蕭橫吹。沒過幾天,馬市街的巷口就傳開了一個訊息:有一個年輕的流浪漢,日夜在家門口發情呢。
一群失意失業的男女青年,頓時聞風而來。向晚時分,捧著飯碗,立在小布朗家門前的臺基上,聽他唱歌。
布朗是有他自己的情歌的,和《外國民歌二百首》上的歌兒都不一樣。有一首中國民歌,年輕人也都會唱,叫做《小河淌水》,可他們那叫什麼唱啊,白開水一樣。杭布朗的唱才是唱呢,和特級龍井茶一樣地雋永啊——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
哥啊哥啊·、·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杭州弄堂裡穿進穿出的那些個小家碧玉們,有幾個聽到過這樣的近乎於嘆息的“哥啊哥啊哥啊呀“,那三個“哥啊“真正是驚心動魄,真正是要了那些個杭州姑娘兒的命。她們誰還有心思去弄堂居民區跟纏過小腳的老太婆沙裡哩佩讀報紙學檔案發老鼠藥啊,一天就盼著傍晚,好到杭家門口去聽——哥啊。
這一來小家碧玉們的娘不答應了,她們紛紛跑到居民區去告杭布朗這個小流氓的狀,她們不免聳人聽聞地說:“我們的孩子,雖不都是生在新社會,卻也可以說都是長在紅旗下的了。如今每日到那國民黨勞改犯的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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