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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混,哥啊妹啊的,誰是他的哥,他這樣出身的人配當哥嗎?”
居民區老媽媽頓覺問題嚴重,便叫來已經在街道小廠裡糊紙盒的杭寄草談話。寄草聽著她們的一番話,也不申辯,回家便問兒子,是不是天天唱歌沒幹別的?
兒子說,還能幹什麼啊,就唱歌他們還難為情呢,倒是想叫他們跳舞來著,誰敢啊——膽小的漢人!沒趣的漢人!
當媽的不想告訴兒子,他是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漢人。又想,其實兒子不是不知道。她說:“'她們說你實在憋不住,可以像五八年大躍進時那樣,弄些革命的東西來唸。”
小布朗不知道一時半會兒的,革命的可以唸的東西哪裡找去。杭家幾乎沒有人是學文的,小輩中得茶好不容易學了文,卻又是學的歷史。《唐詩三百首》倒是有,但是它也不革命。寄草東翻西翻,翻出了一份侄兒杭漢從蘇聯帶回來的茶葉雜誌,意外地發現裡面有一首漢譯詩,夾在雜誌當中,正是他們這一代人熟悉的馬雅可夫斯基的階梯詩。
布朗就唸了起來:
白熊、鹿。
愛斯基摩——
茶管局的茶
誰都愛喝。
哪怕喝到北極
也覺渾身暖和。
“這是什麼詩啊,“布朗哈哈大笑說,“好。不讓我唱阿哥,我就唱馬雅可夫斯基賣茶。“
當晚,杭家院子一片的嚷嚷,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茶莊開到杭家門口來了呢。
我敢向全世界
起誓:
私營公司的茶葉
太次。
茶管局
有信譽。
茶葉成色
你請沏出來一試,
整個房間,
會香得如花噴放
千紅萬紫。
老太太們這會兒聽清楚了,原來剛剛成立了一個茶管局,想買茶,儘管上那兒去。這幾年國家控制買茶,一個人只能買半斤,正愁著不夠喝呢,這下子好了,有了一個茶管局了。要票嗎?要什麼票,票是什麼都沒有才想出來的法子啊。老太太們也不讓無業青年們再往下唸了,她們急赤白臉地湊上去問道:“茶管局在哪裡?我說蠻胡佬,茶管局在哪裡?“
布朗說:“茶管局?茶管局在蘇聯啊!”
眾婆婆們聞聽大怒,鬧了半天,茶管局還在人家蘇修的地盤上。這是可以拿來營歌燕舞的嗎?這是可以拿來朗誦的嗎?這是可以聚集年輕人日唱夜唱的嗎?他們吃不準這算不算是反革命行為,也吃不準到底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個茶管局。她們且按下滿腹疑慮不表,那天夜裡,她們截住了剛下中班回來的寄草,開門見山地說道:“都道你市裡頭有大幹部認識,所以你丈夫在牢裡,人家也為你作保。這個你要領人民政府的情才是。新社會里做人,前半夜想想自己,後半夜想想別人。“
寄草說:“我新社會里做人這樣做,舊社會里做人也這樣做的。”
眾婆婆們聽得幾乎厥倒,她們也吃不準這是不是反動言論,只好說:“你這樣說話,小心公安局抓了你去,有人保你也保不住。”
所謂有人“保你“,的確有一段掌故。話說三反五反之時,有人揭發杭寄草,說其原本是反動軍官的老婆。居民區裡要爭先進,正愁抓不出一個反革命呢。牆門裡裡外外,大小標語貼起來,要“過“寄草的“堂“。不曾想那個揭發寄草的媳婦,自己也不爭氣,從前也是堂子裡出來的人,跟過國民黨雜牌軍當團長的,也不知是第幾房的野夫人,風光了沒幾天,團長就被共產黨打得無影無蹤死活不知了。這媳婦轉眼就嫁給了團長勤務兵,那勤務兵轉念一掉槍,又成了解放軍,解放軍一轉業就成了工人階級。媳婦就從妓女轉而成為一個工人階級媳婦,簡稱“工媳“。工媳一來要求進步心切,又找不到進步的捷徑,這一回找到了寄草這個活靶子,心裡只有狂喜的份兒;二來工媳家添了人口,便覺得房子不夠寬敞,特別是夏日納涼少了一個院子,便相中了寄草的房子。寄草是趙寄客的義女,寄客遺囑中就寫明寄草為這套私家小院的繼承人,所以抗戰勝利寄草回杭後就一直住在那裡。現在這工媳就指望著寄草掃地出門她好登堂入室呢。也是她命不好,正在那裡國民黨長國民黨短之時,恰逢了小撮著來替寄草送茶。見那寄革正站在天井中間挨鬥,聽那工媳說得稻草變金條白譽會搖尾,寄草這個反革命看樣子是死定了,小撮著由不得就上了火。小撮著是無產階級,1927年的老黨員老革命,雖然脫黨了,他自己是當沒脫黨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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