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2/4 頁)
的大廳裡,擠著,站著,沒有一個人吱聲。正龕前面擺著四張木椅,坐著麻三叔、梅子孝和德貴,偏中的一張椅子空著,其實癱子村梅氏輩分最高的數一個叫三吉子爺的鐵匠,但他又聾又啞,走路時左腳跛著,八十多的人了,多年沒踏進祠堂一步了。照舊規矩,只要他沒入土,這張椅子就得為他空著。這些年,祠堂漸漸地有些荒了,不像以前三天兩頭地進祠議事。有時,大夥兒覺得麻三叔的炕頭有點祠堂的味道,都上那擺理求情,不再動進祠的排場兒。但凡入了祠,往往是子孝先講一通,麻三叔拍案定奪,德貴最後細枝末節地催著辦事,這套程式,村裡人都熟悉。
見人到齊了,梅子孝拿眼瞧麻三叔,麻三叔微微點了點頭。梅子孝便從椅子上站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大夥兒瞅瞅,我們這祠堂擠得風透不進、水潑不進,為啥啊?說明我們癱子村梅家人丁興旺香火盛大哦。為啥這麼旺呢?自古有句俗話,叫親幫親,鄰幫鄰。我們癱子村哪一家不是骨血連著的親,門挨著門、灶接著灶的鄰?多少代來癱子村留下個遇事多商量、做事一條心的好家規,讓這淮河灣上其它大姓羨慕著呢。村裡哪一戶殘疾點的、無兒女的、生病撞災的,其它人不像親爹孃親閨女地照料?那麼,誰要是把咱癱子村打散了,會怎麼樣呢?大夥兒細緻了想一想啊,現在鄉里要搬村上堤建新鎮,這也是鄉政府的一片善心,可咱癱子村就是與別處不同,一搬上堤,不過三兩年,梅氏就散架了。這祠堂是梅氏一族的魂哦,到那時,魂也散了。這個幾百年凝在一塊的家,就全毀了。哪裡有抱在一塊的這團骨肉呢?我想像我這樣孤老的、生病有殘的,落不得地要孤苦伶仃哦。但我們上一輩的也瞧出來了,小一輩的,有小一輩的打算,有小一輩的活法,我們也不會拿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這陣子,三哥跟我、德貴幾個,是天天睡不香地琢磨,問題只有一個:是要這香火傳承幾百年的癱子村,還是要掉了魂的堤上的好日子?負著著債建新鎮,就算那是不遭災的好日子吧。今個兒喊大夥兒來,就是問透個底。不是有二十七戶跟鄉里轉彎了嗎?我也不是逼著大夥兒在這表態,回去想明白了,也不遲。
梅子孝說完,村民們嘰嘰喳喳起來。我叼根菸靠在柱子旁,聽見了身邊壓低的嘀咕:
“講得在理哦。”
“屌,這樣過,苦日子啥時捱到頭呢?”
“我也沒覺著苦哇。那你就搬啊,又沒人攔著你哦。”
“你生就泡在苦水鍋裡,沒嘗過甜,咋能嚼出苦了?我怕麻三叔,一搬走,顯著我像癱子村的叛徒似的,你們的眼光不砸死我才怪呢。”
“我死都要埋在癱子村,要搬哪等到現在?”
“你們倆不想想,哪輪到祠裡定主張,跟鄉里頂著操,一輩子不得吃酸果子?”
“瞎掏鼓啥呀?鄉里還不是要尊重民意,還能蠻幹?”又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噓,噓,聽麻三叔的呢。”
麻三叔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站起,從左到右,又從右至左地緩緩踱了一會兒。站定了,向上抬起的眼光彷彿是越過了眾人頭頂,盯著祠堂的門楣,說:子孝剛才講得真叫透哇,本來我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說,現在全吞回去了。我只講三句話。第一句,那二十七戶跟鄉里拍胸脯要搬遷的,你們站穩步子放寬心,我梅麻三絕對不會記仇埋恨,大夥兒伸長脖頸盼著過另外一種日子,太正常不過啦。我也想過更舒心的日子,但要我背棄了癱子村的血脈,我卻是做不到。第二句話,即使全村的人都搬上堤了,我也絕不後撤一步,這祠堂裡有那麼多碗血呢,都幹了。等我這把老骨頭枯了,能當柴燒了,哪一位梅氏的子孫回來,把我點著了,連這祠堂一道燒了,癱子村才算完結。第三句話,我也盤算過出去的日子,我那閨女梅紅遠嫁到了省城,可她來信講,還不是經常夢見回到癱子村?如果有出去了,不再想回頭的好日子,我倒是願意領著大夥兒全奔了去。麻三叔一邊說著,一邊就撥開人牆往祠外走。剛跨過門坎時,背後人群中有一個人的喊聲,孤零零地衝出來:“三哥,我昨個夜裡是拍過腦門跟鄉上說,要搬的。今個我賭咒,我這輩子不再搬了。”大家回頭看,是村裡最擅捕魚的富戶梅懷子。麻三叔頭也不回就走了。
人群散盡時,我一個人靜靜地走到村外。夜間,意外地下了一場雪。我本以為,柳樹含苞的初春,沿淮是不會下雪的。我坐在村口的沙地上,看著柳樹斜抱的村子。我拉過來幾根枝條,剛露頭的芽苞剝開了,鮮嫩鮮嫩的,像一個人的初吻。雪,紛紛揚揚,竟有點極細微的聲音。一切是那麼的美。在我家鄉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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