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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月婷說:“一個女人向前走,是愛;向後走,是嫁人。原地不動的老處女,是老得最快的。以前我總是把向後走當作了向前走,因為我總是硬擰著個脖子看別人。今後我只往前走了,我才不管別人怎麼瞅我呢,都咒我,才快活呢。”她彷彿是自言自語,又像要向虎子說些什麼。虎子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兩個人關起門來,已度過了兩天多。白天,就將窗簾緊緊扯上,透不進一絲的光亮,兩人昏天黑地地糾纏著,胡鬧著。虎子也漸漸地放開了手腳,有時在床上就做出了一些讓陶月婷又驚又喜的自創動作。餓了,就煮點麵條吃,有時要電話讓樓下小飯店送來一些酒菜,兩人裸著上身對飲,較起勁來,虎子竟不是陶月婷的對手。醉成一灘泥的陶月婷犯了傾訴欲,碎片一般的往事說起來沒完,從早年的臺上演西施的韻事、倒賣鋼材賺錢的招術,到兩任丈夫偷情被逮住時的無聊嘴臉,說了個沒完沒了。有些故事的順序給她弄得顛三倒四,有些細節說得反反覆覆,邊說邊噴著一嘴的酒氣哈哈大笑,還沒笑完,又經常嗚嗚地哭起來。虎子倒真是個絕好的聽眾,他平日裡就安靜,酒一醉就更是安靜得痴痴呆呆,也不嘔吐也不鬧騰,眼珠滯得像轉不動似的。虎子看上來像在傾聽,其實早就失了神。夜深了,一個人先打個冷顫,醒過來,叫醒另一個。又是纏繞著激烈地做愛,像沒有了明天一樣。過著斷頭去尾的日子。累了,陶月婷抻著梅虎坐上窗前的小桌,拉開簾子,看天穹的月亮。看著看著,虎子呼呼地就睡著了。陶月婷抱著她的公牛,幽幽地望著窗外,像從天堂中看著地獄,或者從地獄中看著天堂,感覺外面的世界是那麼的寂靜、淒涼。
即使是到了天堂,虎子的話題也避不開他的癱子村。陶月婷想。一扯起癱子村的事,兩個人都覺得心裡墜墜地沉起來。陶月婷臭罵了一通虎子賣血的做法,又拿出一萬塊錢墊付村裡尾欠的稅費。虎子吱吱唔唔地不肯收,見陶月婷要翻臉,就又接下了。陶月婷說:這錢又不是我印刷的,還不都是從農民血珠子汗瓣子裡抽出來,拐了不知多少道彎,才攢在我手裡的,就算是償債還情啊,你也不必感到對我愧疚。
最讓陶月婷詫異的是,虎子說他的內心一直就贊成搬村上堤。他說:真讓人惱得受不了,要是我跳出來贊成搬遷,在父老鄉親的心裡,我就再也不算個癱子村的人了;在爹的眼裡,我也再也不配做他的兒子了。走在祠堂的邊上,真的感覺自已像要受天打雷劈似的,有時想一想,半夜自已就把自已嚇醒了,像犯了天大的罪似的。可我真的就是打內心支援鄉里的搬村規劃。記得小時候,爹帶我到縣城玩,我仰著臉看著那高樓,遠遠地看見汽車過來,蹦地一下就跳到了路牙上,心裡羨慕得發癢,心想這輩子哪怕做一天城裡的人,死了都值啦。前兩年,王清舉鄉長領著我們幾個村的村長們到蘇南,去瞧人家的村辦企業,說句實在的,羞得我都想中途溜回癱子村。人家過的一天,我們癱子村過的也是一天。人家有血有肉,我們癱子村也是有血有肉。可你瞧瞧人家那勁頭!最後跟人家村長握手時,我心裡就活活地像個賊,手直往後縮,像做盡了虧心事。我就在回癱子村的車上發誓了,再也不能這麼苦撐下去了。可一回村,一到我爹的炕頭邊,路上想的,眼睜睜地就煙消雲散了。真叫怪,癱子村就有這氣氛,讓你心安理得地就這麼熬下去。
“我懂了,跟我們演戲似的。你到蘇南去,你就像做在臺下瞧戲的,看人家唱一曲,喜歡是喜歡,回家還是照舊過自已的老日子。心裡想的一曲戲,日子過得又是另外一曲戲。”陶月婷說。聽著虎子說,她的心裡跟著甜蜜起來。這個野泥裡滾著的公牛,並不是沒有自已的想法。它只是躲在母牛的影子裡,還不敢跳出來曬太陽。
“又不是沒有兩頭顧著的法子,癱子村搬上來後,原封不動地重建個梅家祠堂不就得了?”陶月婷問。
“唉,我問過爹了。他說:你爹死了,你用木頭再刻一個爹,行不行?”虎子沮喪地說道:“子孝叔更是說了:你把萬里長城搬到咱淮河邊上,瞅得還像不像萬里長城?有些東西,動一動,就沒了魂,沒了魄的。”
“我想前想後,真覺著他們有理呢。就像你們唱拉魂腔戲班子的,你要是穿了西裝旗袍地唱,那是啥滋啥味呢?”虎子說。
“咦——”陶月婷倒有些接不上茬了。
虎子接著說:“我要是一輩子不出一步癱子村,一眼也沒瞅過人家的日子,那該多好。就用不著這麼煎著煮著地心裡難捱。那樣在癱子村過一輩子,倒也是快活得不得了的。我現在是一隻腳踩在堤上,一隻腳留在癱子村,難受得不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