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部分(第2/4 頁)
張勒令之類的東西,儼若聖旨。這種形勢再沒有那麼清楚地表明,龍捲風掀起的層層惡浪,他需要像弄潮兒那樣凌駕在波濤之上,才不會被歷史車輪所碾軋。所以,他多次返回石湖,從來也不像這一次,喚起他心底裡的異樣感情。他覺得是時候了,改變那種舊的對他來講是不平衡的局面,新的機會展現在他的面前。他頓時發現石湖是玫瑰紫的,呈現出夢幻的美,鵲山是亮藍的,藍得那樣神奇,身旁的葉珊是粉紅色的,像一支夏季開花的美人蘭。所有這一切瑰麗的色彩,使得他心花怒放,要不是司機猛地剎住車,他不但看到了自己明天要把於而龍扳倒,後天很可能像那個十七級幹部飛黃騰達。連升三級,過去是相聲諷刺的題材,現在撐杆跳一步登天,也是正常的了,為什麼他王緯宇就不可以起飛呢?
他再也按捺不住那躍躍欲試的心理。
縣裡的小車司機告訴他們:“ 如果要往三王莊去,公路到此為止,只好麻煩二位步行了。”
“為什麼公路不經過三王莊?”王緯宇問。
司機也答覆不上所以然,因為有的人喜歡疑問,有的人喜歡習慣,司機顯然屬於後者,不認為公路不往三王莊去,有什麼不妥之處。而王緯宇卻覺得蹊蹺,嗅覺靈敏的人,總要到處嗅嗅,也許並無什麼惡意。但他卻不,為什麼在離三王莊還有三華里的岔路口,公路折而往西,離開了湖岸?等他來到銀杏樹下,那座矮趴趴的墳墓旁邊,他嗅出文章來了,對葉珊說:“ 很清楚,死人擋了活人的路!”
那塊殷紅色的石碑下,有堆新燒化的紙錢灰,這像觸媒劑一樣,燃起了王緯宇心頭嫉恨的惡火。一個至今還在人們心裡活著的死人,對他來講,不僅僅是擋住道路的問題,而是一種精神上的威脅。他並不記仇,過去的事情已經了結了,但在新的生活即將開始的時候,這座墓是相當礙眼的。人死了以後還會產生威懾的力量,那是相當玄虛的,可是,靈魂上心虛膽怯的弱者,卻往往忌憚這種精神上的壓力。剎那間,那些夢幻似的玫瑰紫,奇妙的孔雀藍,都黯然失色,不那麼鮮豔奪目了。——媽的,多少年過去了,可紙錢是剛剛焚化的,人們還惦著她,不曾把她忘記。據說,四時八節,有人遠遠地划著船來給這位新四軍女戰士上墳掃墓。看起來,人死以後的價值,要以年代久遠而仍舊被人緬懷不忘來衡量的。他嫉妒,不是一般的感情上的嫉妒,而是一種競爭,是勢不兩立的競爭,她的存在,即或是這種並不存在的存在,他也認為是觸目驚心。生前,她擋他的路,死後,她還擋他的路。哼!嘴角那殘酷的下垂紋變得更明顯了。
葉珊問:“她不是個烈士嗎?”
“據說是。”
“為什麼說‘據說是’?”
“現在是重新估價一切的時代;舊的價值觀念不靈了。”
“可以挪到烈士陵園裡去嘛!”葉珊說:“她不該擋著人們的生活。”
“不是那麼簡單的,總有挪不進烈士陵園的苦衷——”
“是嗎?”那時候,人們的鼻子特別敏銳,葉珊從那閃爍其詞的後面,嗅出來一些古怪的氣味。當時,由於懷疑成為癖嗜,否定就是真理,所以對神聖準則的破壞,對崇高理想的褻瀆,對英雄前輩的詆譭,成了一種時髦的空氣。尤其是曾為這個制度,為這個社會奔波跋涉,流血流汗的同志,一古腦兒全成了革命物件。因此,在像葉珊這樣的天真頭腦裡,彷彿所有的一切,特別是過去的,都是屬於被告席上的東西。於是她向王緯宇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敢不敢跟我講講?”
“有什麼好講的呢!”他站在蘆花的墳頭旁邊,手不再冰涼和震顫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時間是最好的鎮靜劑,而忘卻是比嗎啡還要靈驗的止疼藥。
葉珊說:“提供一些關於她的情況。”
“那可說來話長呢,甚至還牽扯到你——”
“我?”
“對的,假如你有興趣,你到北崗的謎園找我來吧!”
去這個幽雅的小招待所,假如不願順公路走嫌遠的話,一般地都是徑直翻過那道小山崗,穿過烈士陵園,就可以來到在林木環抱著的園林建築物裡,能夠住進謎園的人物,自然都是首長之類的貴客。葉珊雖是石湖縣人,還有生以來頭一回踏進由荷花池,太湖石,曲壁迴廊,亭臺樓閣組成的府邸。那正是一個新舊交替的年頭,例如江海之類老客人,失去了住的資格;而暴發戶們剛露頭角,還抱著最初的謹慎,比較不那麼忘形,也不太好意思來住,偌大庭院,只有犯了痔瘡的王緯宇獨自休養。
水榭靜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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