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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胳膊的男人常常被更換看來是不合適的;她太聰明瞭,不會去招惹不光彩不謹慎之類的評議,她富有敏感的道德廉恥心,保護她免遭恥辱。作為一個上流社會的女哲人而不是謹小慎微的資產階級女人,她不怕有個別秘密愛慕者,但是她的對愛情淡漠的肌膚會在想到一連串的情夫時,就厭惡得打顫。
他讓她自由了……可是現在呢?現在她肯定會從另外那些人中選上一個!這許是德·伯恩豪斯伯爵。他想這個猜測不會錯,於是他立刻因此痛苦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
他為什麼要斷絕關係?離開了忠誠的、友好的、動人的她!為了什麼?是因為他是個耽於肉慾的魯漢,不理解沒有肉體衝動的愛情?
確實如此嗎?是的……可是還有別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伯痛苦。他逃避:逃避贏得的愛情的回報及不上他付出的愛;逃避在他們之間產生的殘酷感情消退,吻時兩人熱情的差異;逃避他心上受到的薄情寡義、難以痊癒的創傷,也許永不會痊癒的創傷。他害怕會過於痛苦,怕年年歲歲都會受這幾個月裡感到的,甚至只是幾周裡遭到的痛苦的熬煎。於是他和平常一樣,在這種痛苦前面退卻,他一生以來就是如此,在那些巨大努力的前面卻步。
為此,他從沒有能將一件事進行到底,不能將自己投入熱情之中,一如他原應投入一門科學或者一門藝術一樣。因為也許必須受大苦才能有大愛。
直到黎明,他一直在這些想法上翻騰,它們像一群狗似的咬他的心;後來他站起來走到了河邊。
一個漁夫在小堰附近撒罩網。水在陽光下打漩,於是當這個人拉起了他的大圓網放到他的船頭板上的時候,那些細長條兒的魚在網下亂跳,像是用充滿活力的白銀做的。
在和煦的晨風和飄著淡淡虹彩的跌水水沫裡,瑪里奧心氣平靜下來;他感到彷彿在他腳邊流過的水在它不停的迅速流逝中,略略帶走了一點兒他的煩惱。
他對自己說:“我確實做對了;我幾乎變得太可憐!”
回到家裡時,他拿起了在過道上看見的吊床,將吊床掛到了兩棵椴樹之間。躺到床裡以後,他盡力什麼也不想,只看著水波的流走。
他這樣在舒舒服服的迷糊狀態裡過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在一種從身體的舒適過渡到了心靈舒適狀態裡,他讓吃飯的時間儘量拉長,以延遲白晝的消逝。但是有一件事等得他心焦,那就是等信差。他曾給巴黎和楓丹白露去過電報,要他們給他轉信過來。他什麼也不曾接到,一種徹底被人遺棄的感覺開始壓迫他。為什麼?他不可能期待從鄉村郵遞員掛在腰間的黑箱子裡得到任何快活的,使他心安,使他心情平靜的東西;只能是些無用的邀請信和老生常談的信件。那麼為什麼要盼這些未知的紙片,彷彿裡面有他心靈的救星呢?
是不是在他內心深處藏著她會給他寫信的虛妄期待?
他問那兩個女傭裡的一個說:
“郵政什麼時候來?”
“中午來,先生。”
正是這時候。他越來越不定心地注意聽外面的聲音。外面門上剛響起拍門的聲音就把他驚起來。郵遞員實際只送來了些報刊和三份無關緊要的信。瑪里奧讀社會新聞版,讀了又重讀,感到乏味就又出門去。
去哪兒呢?他回到吊床上,又重新在吊床裡躺下。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他猛然感到必須換換地方。去林子裡?是的,林子很美,可是那兒好像比家裡還要沉深寂寞,也比村子裡深沉。村子裡偶然還有些生活的嘈雜聲音。這種樹和樹葉叢中的寂寞無聲會把他浸漬在憂鬱和悔恨裡,使他沉湎於痛苦之中。他重新開始追憶他昨天的長時間散步;於是他想起了在柯羅飯店看見的那個動作靈活的小女傭,他對自己說:“對了!我就到那兒去,在那兒吃飯!”這想頭對他很有幫助,這是件事,一個花費掉幾個鐘頭的方法;於是他立刻出發。
村子裡的長道,筆直地通到那個有兩排矮矮白色瓦房的溪谷裡,有的就沿著路邊,有的坐落在一個有棵開著花的丁香樹的小院深處,院子裡一群群母雞在熱騰騰的糞肥上走來走去,還有些架在露天的木扶手梯子通到開在牆上的門裡。有些農民在他們的房子前面慢吞吞地做家務活。一個勾著腰的老太婆從他的身邊走過,雖然年紀已老,卻仍然是灰黃夾雜的頭髮,因為鄉下人幾乎很少有真正白頭髮的。她身子裹在一件鄉下老太婆的破爛短上衣裡,在一條襯出了臀部稜骨的羊毛裙下面,露出兩條幹瘦多節的腿。她一對眼睛茫然地看著前面,這雙眼睛向來只能看見些對她可憐生活有用的幾件簡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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