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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的,斑斑駁駁的,使我覺得天是這樣厚,這樣厚的!我看見〃五月雨〃④,是那般濛濛密密的一片,三個模糊的日本女子,正各張著有一道白圈兒的紙傘,在臺階上走著,走上一個什麼壇去呢;那邊還有兩個人,卻只剩了影兒!
我看見〃現在與未來〃⑤;這是一個人坐著,左手託著一個骷髏,兩眼凝視著,右手正支頤默想著。這還是攝影呢,畫片更是美不勝收了!彌愛的《晚禱》是世界的名作,不用說了。
義大利Gino的名畫《跳舞》⑥,滿是躍著的腿兒,牽著的臂兒,並著的臉兒;紅的,黃的,白的,藍的,黑的,一片片地飛舞著——那邊還攢動著無數的頭呢。是夜的繁華喲!是肉的薰蒸喲!還有日本中澤弘光的《夕潮》⑦:紅紅的落照輕輕地塗在玲瓏的水閣上;閣之前淺藍的潮裡,佇立著白衣編髮的少女,伴著兩隻夭矯的白鶴;她們因水光的對映,這時都微微地藍了;她只扭轉頭凝視那斜陽的顏色。又椎冢豬知雄的《花》⑧,三個樣式不同,花色互異的精巧的瓶子,分插著紅白各色的,大的小的鮮花,都豐豐滿滿的。另有一個細長的和一個荸薺樣的瓶子,放在三個大瓶之前和之間;一高一矮,甚是別緻,也都插著鮮花,只一瓶是小朵的,一瓶是大朵的。我說的已多了——還有圖案畫,有時帶著野蠻人和兒童的風味,也是我所愛的。書籍中的插畫,偶然也有很好的;如什麼書裡有一幅畫,顯示惠士敏斯特大寺的裡面,那是很偉大的——正如我在靈隱寺的高深的大殿裡一般。而房龍《人類的故事》中的插畫,尤其別有心思,馬上可以引人到他所畫的天地中去。
①攝影集,畫片集中的作品,都是複製的。
②見《大風集》。
③《夕雲》,見日本寫真雜誌Camera第1卷,1921年版。
④《五月雨》,見日本寫真雜誌Camera第1卷1921年版。
⑤見日本《寫真界》6卷6號。
⑥《東方》19卷3號。
⑦平和紀念東京博覽會美術館出品。
⑧日本第八回〃二科展覽會〃出品。
我所在的地方,也沒有音樂會。幸而有留聲機,機片裡中外歌曲乃至國語唱歌都有;我的雙耳尚不至大寂寞的。我或向人借來自開自聽,或到別人寓處去聽,這也是〃揩油〃之一道了。大約借留聲機,借畫片,借書,總還算是雅事,不致像借錢一樣,要看人家臉孔的(雖然也不免有例外);所以有時竟可大大方方地揩油。自然,自己的油有時也當大大方方地被別人揩的。關於留聲機,北平有零賣一法。一個人背了話匣子(即留聲機)和唱片,沿街叫賣;若要買的,就喊他進屋裡,讓他開唱幾片,照定價給他銅子——唱完了,他仍舊將那話匣子等用藍布包起,背了出門去。我們做學生時,每當冬夜無聊,常常破費幾個銅子,買他幾曲聽聽:雖然沒有佳片,卻也算消寒之一法。聽說南方也有做這項生意的人。——我所在的地方,寧波是其一。寧波S中學現有無線電話收音機,我很想去聽聽大陸報館的音樂。這比留聲機又好了!不但聲音更是親切,且花樣日日翻新;二者相差,何可以道里計呢!除此以外,朋友們的簫聲與笛韻,也是很可過癮的;但這看似易得而實難,因為好手甚少。我從前有一位朋友,吹簫極悲酸幽抑之致,我最不能忘懷!現在他從外國回來,我們久不見面,也未寫信,不知他還能來一點兒否?
內地雖沒有惠羅公司,卻總有古董店,儘可以對付一氣。我們看看古瓷的細潤秀美,古泉幣的陸離斑駁,古玉的豐腴有澤,古印的肅肅有儀,胸襟也可豁然開朗。況內地更有好處,為五方雜處,眾目具瞻的上海等處所不及的;如花木的趣味,盆栽的趣味便是。上海的匆忙使一般人想不到白鴿籠外還有天地;花是怎樣美麗,樹是怎樣青青,他們似乎早已忘懷了!這是我的朋友郢君所常常不平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在上海人怕只是一場春夢吧!像我所在的鄉間:芊芊的碧草踏在腳上軟軟的,正像吃櫻花糖;花是隻管開著,來了又去,來了又去——楊貴妃一般的木筆,紅著臉的桃花,白著臉的繡球……好一個〃香遍滿,色遍滿的花兒的都〃①呀!上海是不容易有的!我所以雖嚮慕上海式的繁華,但也不捨我所在的白馬湖的幽靜。我愛白馬湖的花木,我愛S家的盆栽——這其間有詩有畫,我且說給你。一盆是小小的竹子,栽在方的小白石盆裡;細細的乾子疏疏的隔著,疏疏的葉子淡淡地撇著,更點綴上兩三塊小石頭;頗有靜遠之意。上燈時,影子寫在壁上,尤其清雋可親。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