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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也是重新整理自己的一帖清涼劑。我曾做過一個設計:四川有三峽的幽峭,有棧道的蜿蜒,有峨嵋的雄偉,我是最嚮慕的!廣東我也想去得長久了。乘了香港的上山電車,可以〃上天〃①;而廣州的市政,長堤,珠江的繁華,也使我心癢癢的!由此而北,蒙古的風沙,的牛羊,的天幕,又在招邀著我!至於紅牆黃土的北平,六朝煙水氣的南京,先施公司的上海,我總算領略過了。這樣遊了中國以後,便跨出國門:到日本看她的櫻花,看她的富士;到俄國看列寧的墓,看第三國際的開會;到德國訪康德的故居,聽《月光曲》的演奏;到美國瞻仰巍巍的自由神和世界第一的大望遠鏡。再到南美洲去看看那莽莽的大平原,到南非洲去看看那茫茫的大沙漠,到南洋群島去看看那鬱郁的大森林——於是浩然歸國;若有機緣,再到北極去探一回險,看看冰天雪海,到底如何,那更妙了!梁紹文說得有理:
①劉半農《登香港太平山》詩中述他的〃稚兒〃的話:〃今日啊爹,攜我上天。〃見《新青年》八卷二號。
我們不贊成別人整世的關在一個地方而不出來和世界別一部分相接觸,倘若如此,簡直將數萬裡的地球縮小到數英哩,關在那數英哩的圈子內就算過了一生,這未免太不值得!所以我們主張:能夠遍遊全世界,將世界上的事事物物都放在腦筋裡的熾爐中鍛鍊一過,然後才能成為一種正確的經驗,才算有世界的眼光。(《南洋旅行漫記》上冊二五三頁。)
但在一錢不名的窮措大如我輩者,這種設計恐終於只是〃過屠門而大嚼〃而已;又怎樣辦呢?我說正可學胡,梁二先生開國學書目的辦法,不妨隨時酌量核減;只看能力如何。便是真個不名一錢,也非全無法想。聽說日本的誰,因無錢旅行,便在室中繞著圈兒,口裡只是叫著,某站到啦,某埠到啦;這樣也便過了癮。這正和孩子們攙瞎子一樣:一個蒙了眼做瞎子,一個在前面用竹棒引著他,在室中繞行;這引路的盡喊著到某處啦,到某處啦的口號,彼此便都滿足。正是,精神一到,何事不成!這種人卻決非磨坊裡的驢子;他們的足雖不出戶,他們的心盡會日行千里的!
說到心的旅行,我想到《文心雕龍·神思篇》說的: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①神思之謂也。……
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視通萬里……
羅素論〃哲學的價值〃,也說:
儲存宇宙內的思辨(玄想)之興趣,……總是哲學事業的一部。
①見《莊子》。
或者它的最要之價值,就是它所潛思的物件之偉大,結果,便解脫了偏狹的和個人的目的。
哲學的生活是幽靜的,自由的。
本能利益的私世界是一個小的世界,擱在一個大而有力的世界中間,遲早必把我們私的世界,磨成粉碎。
我們若不擴大自己的利益,匯涵那外面的整個世界,就好像一個兵卒困在炮臺裡邊,知道敵人不準逃跑,投降是不可避免的一樣。
哲學的潛思就是逃脫的一種法門。(摘抄黃凌霜譯《哲學問題》第十五章)
所謂神思,所謂玄想之興味,所謂潛思,我以為只是三位一體,只是大規模的心的旅行。心的旅行決不以現有的地球為限!到火星去的不是很多麼?到太陽去的不也有麼?到太陽系外,和我們隔著三十萬光年的星上去的不也有麼?這三十萬光年,是美國南加州威爾遜山絕頂上,口徑百吋之最大反射望遠鏡所能觀測的世界之最遠距離。〃換言之,現在吾人一目之下所望見之世界,不僅現在之世界而已,三十餘萬年之大過去以來,所有年代均同時見之。歷史家嘗謂吾人由書籍而知過去,直忘卻吾人能直接而見過去耳。〃①吾人固然能直接而見過去,由書籍而見過去,還能由岩石地層等而見過去,由骨殖化石等而見過去。目下我們所能見的過去,真是悠久,真是偉大!將現在和它相比,真是大海里一根針而已!姑舉一例:德國的誰假定地球的歷史為二十四點鐘,而人類有歷史的時期僅為十分鐘;人類有歷史已五千年了,一千年只等於二分鐘而已!一百年只等於十二秒鐘而已!十年只等於一又十分之二秒而已!這還是就區區的地球而論呢。若和全宇宙的歷史(人能知道麼?)相較量,那簡直是不配!又怎樣辦呢?但毫不要緊!心儘可以旅行到未曾凝